第 23 章
作者:雲照君      更新:2021-02-20 08:07      字數:10593
  王內官這句話, 終於讓賀小侯爺這些時日,一直高高懸著的心放下了。

  這一晚, 賀顧睡了個格外酣甜的囫圇覺,又做了個差點沒讓他笑醒、可謂是重生後最香的美夢。

  夢中,他已與長公主殿下成婚,汴京城的三月,下著綿綿細雨,長公主殿下仍然是一身明豔紅衣,隻是夢裏的公主,已為人婦打扮, 還挺了個大肚子。

  看樣子是懷上了——

  那必然是他的。

  賀小侯爺在夢中為妻子撐著油紙傘,二人站在京郊長鹿山山腳,那座最靈驗、香火也最旺盛的送子娘娘廟前。

  往來行人紛紛,見了這小夫妻倆,都忍不住撐著傘駐足回顧,想要多看一眼,這對如畫一般的壁人。

  賀顧溫聲說:“其實, 倒也不必來這送子娘娘廟, 無論你肚子裏,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以後都定然疼他一輩子的。”

  頓了頓, 又赧然道:“自然,在我心中……還是你最重要。”

  長公主也有些羞澀的說:“話雖如此, 我總希望, 咱們的第一個孩兒, 是個男孩, 如此……以後你家的爵位, 便有他來承襲,而且,日後咱們若還能得女兒,妹妹便有哥哥疼愛,豈不是很好?”

  長公主說完,抬眸看他,嫣然一笑。

  夢裏的長公主,仍然帶著那薄薄的白色麵紗,賀顧也未曾去深想,為何成婚了,她卻還帶著麵紗,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長公主笑起來時,那雙微微勾起的桃花眼上——

  初見時的長公主高高在上,馬背上她身著獵裝,英姿颯颯,一雙剪水秋瞳寒氣逼人,凜冽不可直視。

  可這個夢中,婚後已為人婦的長公主,這雙眼睛卻又如漾漾春水,瀲灩含波、簡直像是會說話一般,無聲更勝有聲,叫賀小侯爺不由得看的癡了。

  他忍不住去拉長公主的手,道:“自然,你說的都對,我聽你的。”

  誰想,卻隻拉了個空。

  夢境潰散,賀顧悚然一驚,肩膀抖了抖,忽的睜開眼睛,暗色床帳這才映入了他還稍微有些模糊的視野裏——

  賀小侯爺稍微呆了呆,慢慢回過了神。

  他側頭看了看,隻見床帳外的窗欞,透進乳白色月光,夜色靜謐美好。

  賀顧有些惆悵。

  ……竟然隻是個夢麽?

  還好白日裏王內官的話,已給他吃下了定心丸,他也沒太介懷,隻躺回了床榻上,再次沉沉睡去。

  上輩子沉浮半生,賀顧一直在為了太子的皇位奔波勞碌,一把年紀卻還是個單身漢。

  新皇登基後,雖也有意為他賜婚,卻都被他推拒了。

  嫁娶之事,賀顧還是從重生後,為妹妹賀容備置嫁妝,才稍微了解到了一點,卻還是知之甚少,至於皇室婚儀,公主出嫁是什麽流程,他更是什麽都不知道了。

  是故,皇帝給了賀家那麽誇張的賞賜,賀顧也沒因此想太多,隻自戀、且理所應當的以為,這是他才學不俗,相貌堂堂,承河平亂又立了個小功,所以才會討了天子喜歡,得了這些賞賜。

  畢竟陛下的口諭裏,不也是這麽說的——

  “卿承河平亂擒賊有功”,可見這些賞賜,和選駙馬的事,應該沒啥關係,隻是因為陛下看他順眼而已。

  但等到第二日,他見了從言家跑來的表弟言定野,賀顧才得知,他實在是太孤陋寡聞了。

  長陽侯府,坐落於汴京城西大街,俗話說南富西貴,這一片幾乎匯聚了整個大越朝,將近一半的勳貴官宦人家。

  昨日王內官來送賞,那般大得讓人瞠目的陣仗,自然是叫整條街都矚目於長陽侯府了。

  言定野同情的看著他,道:“表哥,如今整個京城都已知道,你將來肯定是板上釘釘的駙馬了!”

  言少爺雖然同情他表哥要做駙馬,但他比較與眾不同,他同情的,並不是以後,賀顧仕途無望,而是同情賀小侯爺那幾乎已經可以預見的、慘淡的婚後生活。

  長公主殿下厭男的名聲,就連言定野,都有所耳聞,他尋思自家表哥,若是真娶了公主,便是聖上仁慈,允許侯府為著綿延子嗣,給他納一個妾,但在言大少爺看來,那也已經很慘了!

  至於逛窯子、喝花酒,那簡直想也別想,若被人瞧見,在陛下麵前彈劾一二,賀家全家搞不好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雖然他表哥也從來不逛窯子就是了。

  總之,言大少爺覺得,誰要是真娶了長公主,那不僅是給自己後半輩子,請回去一尊活菩薩,幹什麽都不痛快不說,還得守一輩子活寡。

  再多的榮華富貴又有啥用啊?

  太慘了太慘了。

  這種倒黴事,怎麽就落到了他表哥,這個汴京城無數官家小姐的夢中情郎身上了呢。

  暴殄天物啊!

  據言定野說,本來那邊言家二老還在琢磨著,要不先偷偷給賀顧尋個門第低一些的好姑娘,為他定下一門親事。

  這樣回頭若真是選上了,便跟陛下說,以前他們為賀顧定下過娃娃親,隻是賀顧自己不知道,雖然外祖一家為孫兒訂婚不太合規矩,但是想來言老將軍,也是兩朝老臣,又有先帝勤王之功在身,聖上是位仁君,應當不會苛責。

  可誰知,那邊言家二老還在物色,這邊王公公,卻腿腳麻利,已經帶著浩浩湯湯的賞賜隊伍到了賀家。

  這一晚,陛下要選賀小侯爺為駙馬之事,在汴京城,簡直是不脛而走;這一晚,又不知得多少顆芳心碎了一地,拚也拚不回去。

  但當事人賀小侯爺,卻很後知後覺。

  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昨日陛下賞賜,其實已經相當於,是在變相的對整個汴京城的勳貴官宦們表明——

  賀顧,已是天子親自為女兒定下的駙馬人選了。

  以後要招婿、要嫁女的躲遠些,可別不要命的打起皇帝女婿的主意來。

  言家二老便也隻得偃旗息鼓了。

  至於賀顧與長公主的婚事,那自然是萬事俱備,隻欠公主府。

  天子嫁女,帝姬出閣,自然和尋常人家天壤之別。

  尋常女子是嫁進婆家,但公主出嫁離宮,卻都有自己的公主府,而長公主殿下,又是帝後獨女,素來備受天子愛重。

  操辦婚儀的內務司,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一點不敢含糊。

  果不其然,沒幾日後,汴京城西大街上,那座空置許久、據傳是前朝某位王爺所居的宅邸,便開始有工匠頻繁進出修繕。

  這座宅邸在西大街最好的位置上,占地更是整個城西最大最廣的,前朝若不是那位王爺犯錯觸怒先帝,倒也不會閑置下來,早年大家還猜,這宅邸若是日後三皇子回京,搞不好要給他作王府。

  如今忽然開始修繕,也沒聽聞三殿下要回京的消息,宮中也無即將出宮別居的皇子。

  再結合最近所發生之事,眾人都心知肚明,這大概便是聖上和娘娘,給即將出嫁的長公主殿下,選定的公主府了。

  陛下的確愛重長公主,別的不說,這麽大的宅子,便是賜予親王為府,那也是頂頂夠了,又和長陽侯府同處一街,更顯貼心。

  至於宮中這些時日,給賀家的賞賜,眾人更是看的一清二楚。

  那般陣仗,看宮裏的意思,竟然還隻是在成婚前,給駙馬家的一點小甜頭罷了,等日後大婚時,真不知,該是如何的十裏紅妝、聲勢浩大啊。

  便是那些自恃清貴、從來不願意沾上外戚名頭的清流,眼下見了宮中把那小山一樣的賞賜,三天兩頭、流水樣的往賀家送,都忍不住要在心裏酸唧唧的刺兒一句——

  不過是胸無大誌、貪圖富貴的媚上求寵之輩罷了。

  便是真做了駙馬,日後不也得看公主臉色過日子,整日搖尾乞憐的吃軟飯麽?

  哪裏比得上靠自己才學博個功名、或是武職、日後憑本事建功立業,這才是大丈夫所為。

  哼,他們根本不羨慕!

  不過人間總是很真實的,有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自然也有要上趕著,要來和未來陛下兒女親家攀關係的。

  長陽侯府賀家,往日裏在汴京,也隻能算是個不高不低的勳貴門第,如今也因著要和天家結親,門庭若市起來了。

  賀老侯爺幾天前,還以為他可能會因為萬姝兒的事,傷感個幾天。

  萬萬沒想到,這些日子,各種平常隻有一麵之緣的同僚、沒說過幾句話的鄰居、八竿子打不著隔了一座山遠的親戚,全都一窩蜂湧過來了。

  賀老侯爺每日,光是接待這些一波又一波的訪客,都累的疲於奔命,至於回京前,他想象中,本該平和愜意的養老生活,更是影兒都沒看見。

  至於為了萬氏傷感……

  那還真沒這個空。

  這個暮春四月,對於住在汴京城西大街的人家而言,實在不算平靜。

  街頭這邊公主府緊鑼密鼓的修葺,街尾那邊長陽侯府,又天天拜客往來如織,門庭若市。

  還挺熱鬧。

  鄰居們心情複雜。

  然而某日,賀老侯爺終於累了,在天黑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後,賀南豐扶著酸痛的老腰,“哐哐哐”的錘門,吹胡子瞪眼的怒道:“閉門!閉門!自今日起,一個也不見了!本侯一個也不見了!”

  與此同時,賀小侯爺卻被皇帝傳詔入宮了。

  之前還態度不明的皇帝,仿佛忽然變了張麵孔,溫聲細語好一陣關懷,又賜給他一塊腰牌,說是恩準他平日,可以憑此牌入宮,進入宮中皇子和宗室子們,念書的宗學堂進學。

  賀小侯爺十分摸不著頭腦,他實在不明白,自己一個以後注定要做米蟲的駙馬,讀那麽多書有啥用?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事兒,倒也不是皇帝真的閑得無聊,沒事找事。

  實在是皇帝,也著實扛不住皇後的一再央求。

  陳皇後求這事兒,原因其實很簡單。

  那日皇後醒來,隻以為自己是因著日頭太大,中暑才暈了過去,沒想太多。

  倒是醒來後,長公主告訴她,她終於想通,願意成婚了,這可叫皇後大為欣慰,暗想女兒總算是開竅了。

  也是,選駙馬那日,她畢竟也親眼看見,賀小侯爺是何等相貌堂堂,文武俱佳的好兒郎了。

  若是為此心動,也再正常不過。

  陳皇後十分欣慰,心道看來之前她不願成婚,也不是女兒真的就如她所說那般討厭男子,隻不過,是還沒有遇見中意之人罷了。

  好在姻緣天定,總算讓女兒和賀世子看對了眼,眼下亦是佳期將近。

  一向不善管理庶務的陳皇後,竟為此開始天天守著內廷、內務二司,事無巨細的盯著他們操辦長公主婚儀的大事小情。

  二司的管事太監們,叫她給盯得心裏七上八下、苦不堪言,整日裏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小心,哪裏做的不和娘娘心意,吃了掛落去。

  皇後也的確認真,上到公主府選址、如何修繕,下到長公主嫁衣紋樣、用蘇繡還是蜀繡,趕製嫁衣的繡娘又選了誰……

  每一個針頭線腦,她都要一一親自過問,絕不肯含糊。

  皇帝賞賜賀家時,陳皇後更是一再,從她的私房錢裏,給未來女婿添賞,最後搞得連長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不得不來芷陽宮勸她。

  “母後,這些天宮中對賀家,已是賞賜有加,若再加賞,恩寵太過,恐怕會叫父皇在前朝受言官納諫,說他過於寵愛外戚。”

  陳皇後皺眉道:“怎麽又是這些勞什子的言官?”

  “當初便是他們整日唧唧歪歪,說本宮的珩兒不祥,會妨了元兒,豈不知珩兒與元兒小時候還常一起玩,兩兄弟感情好得很,哪裏就會妨著元兒了?也用的著這些老妖怪多嘴!”

  “最後害得陛下也沒辦法,可憐珩兒才七八歲,就獨個兒被趕去了金陵。”皇後忿忿道,“本宮最討厭的,便是禦史台這些整日吃飽了飯,沒事幹,隻知道抬杠的言官。”

  長公主:“……”

  “……三弟身子不好,若是留在汴京,入了冬,他也受不得寒,也不能全怪言官和司天監。”

  陳皇後悻悻道:“本宮省得……若不是為著這個,休說是什麽禦史言官唧唧歪歪,便是玉皇大帝來了,也別想趕走本宮的孩兒。”

  她說到這裏,幽幽歎了口氣,神情有些落寞,道:“也不知這些年,珩兒一個人在金陵,過得可還好,若是想他母後和姐姐了,會不會寂寞呢……”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道:“三弟每年不是都有不少書信回來,母後不是也都看過了嗎?”

  陳皇後歎道:“書信是書信,人是人,書信再好,又怎能抵得過一個會說會笑的孩兒,留在親娘的身邊呢?說起你弟弟,本宮便傷心,珩兒身子總也不見好,唉……倒是,就算他好了,恐怕你父皇,也不會放他從金陵回來……”

  她頓了頓,有些出神,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半晌卻又忽然屏退了殿中宮人,這才繼續道:“瑜兒,你要記得,若是日後你弟弟好了,也能回京了,他要是起了和元兒相爭的心,你一定要勸他,別淌這個渾水。”

  長公主道:“母後叮囑多次,我自然記著。”

  皇後歎道:“你父皇總說對不起我,你可知為何?”

  “當年先帝還在,他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而我是陳家庶出的小女兒,有一年花燈會,我帶著丫鬟溜出門去,買了個鯉魚河燈,結果還沒放,一個不慎掉在了地上,把那燈摔得散了架,我便坐在河邊哭,然後就看見你父皇從邊上過來,也不同我說話,隻撿了那燈,悶不吭聲的就給搗鼓好了,他要把燈遞還給我,我卻沒接……。”

  陳皇後眼神悠遠,顯然已經陷入了多年前的回憶。

  “……其實我那時,也不是不願意接,隻是有些害羞罷了。”

  “……他見我不接,便退了兩步,把燈放在地上,朝我行了個禮,轉身走了,我那時就想,若是……真有書上寫的,那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謙謙君子,大概,便該是他那樣的。”

  “後來我回家沒多久,你外祖告訴我,宮中四皇子求了陛下的恩典,討我去做他的皇子妃,陛下也準了,他來府中拜訪你外祖,我在屏風後偷偷瞥了一眼,才發現四皇子便是那個在河邊給我修燈的公子。”

  “我滿心歡喜的等著婚期,誰知宮中太子染了時疫,竟然薨了,四皇子被冊封,成了新的儲君,你外祖進宮了一趟,回來後,我和他的婚約,就變成了我與姐姐一起嫁給他。”

  皇後歎了口氣,道:“你說,我怨他麽?其實早些年,說不怨,那是假的。但是後來我也看明白了,他要坐穩這個位置,便需得得了你外祖支持,可我畢竟隻是陳家的庶出女兒,身份不夠,當然是不配做元後的,他便不得不再娶了姐姐,姐姐也不得不嫁,他倆都很不快活,我也不快活,但是我們都沒辦法。”

  長公主握了握皇後的手,道:“母後……”

  陳皇後搖頭道:“你不必安慰我,我好歹還嫁的是自己喜歡的人,可你姨母,卻平白搭了一輩子進去,就算元兒做了太子,她也不快活。”

  “如今元兒長大,心思也重了,我也愈發看不明白,這孩子都在想什麽,他如今倒是和你父皇當年越來越像,成了太子,便好像都會變成另一個樣子,可我卻還是最喜歡,那個在河邊撿燈給我的公子,而不是你父皇如今這副模樣。”

  “你說,做太子、做皇帝便快活麽?我瞧你父皇,就沒多快活,他當初那般喜歡珩兒,也得聽言官納諫,乖乖把珩兒送去金陵,姐姐的兒子做了太子後,她就像是變了個人,整日為了元兒的皇位,算計來算計去,我雖不知她當年做錯了什麽事,把你父皇惹的生了那麽大氣,最後……”

  陳皇後頓了頓,歎道:“罷了,不提了。”

  “……總之,你要記得,珩兒是你的親弟弟,他沒養在我身邊,我就怕,以後若是我不在了,他錯了心思,到時候惹禍上身,你做姐姐的,要記得勸勸他,千萬別讓他犯糊塗,做個閑散王爺,沒什麽不好的。”

  “母後這輩子,也沒什麽別的想頭,隻盼著你們姐弟倆,都能好好的,一輩子健康順遂,兒孫滿堂。”

  長公主沉默了一會,道:“兒臣……兒臣記住了。”

  皇後這才又想起剛才,說言官的事,又變得氣鼓鼓起來,哼道:“如今我嫁自己女兒,拿自己私房錢,賞賜給女婿,又不曾動國庫一分銀子,這些人還要說三道四。”

  “回頭本宮倒要讓吳德懷去查查,那幾個整日雞蛋裏挑骨頭,納諫來納諫去的,究竟是誰,我倒要讓他家夫人進宮來,好好問問,難道他家孩兒,便不嫁娶的?”

  長公主無奈道:“天家與尋常人家,自然不同,便是父皇自己,一言一行,也落在文武百官眼中,但凡做錯一分,攬政殿禦案上的折子,都能疊二尺高,兒臣的婚事畢竟隻是家事,還是不要讓父皇為此煩心了。”

  一向不愛說話的女兒如此好言相勸,陳皇後耳根子軟,哪經得住,也隻得妥協道:“好吧好吧,說不過你,所以本宮才說做皇帝沒什麽好的嘛。這樣吧,便隻有這最後一次,這次賞完了,到你和顧兒大婚之前,本宮都不賞賀家了,這總行了吧?”

  長公主突然看見了皇後手中,一支鑲了巨大東珠的金釵,麵紗下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道:“……這東西,就不必賞給賀世子了吧,他一個男子,也用不到。”

  陳皇後道:“就算顧兒用不著,他家中不是還有個嫡親的小妹麽,日後姑娘長大了,也總要梳妝打扮,顧兒做哥哥的,送這個給妹妹,不也很好,哪裏就用不著了?”

  長公主:“……”

  陳皇後目光一頓,轉頭看著女兒,忽然蹙眉問:“瑜兒怎麽還是賀世子賀世子的叫?”

  長公主:“……”

  “……父皇賜婚的旨意尚且未下。”

  陳皇後不依不饒,問道:“那瑜兒可還是不喜歡他?”

  長公主:“……”

  半晌她才慢吞吞答了一句。

  “……未曾,我亦中意於賀世子。”

  皇後有些狐疑:“當真?”

  “……當真。”

  陳皇後心中稍稍一鬆,她就怕是自己亂點鴛鴦譜了,萬一誤了孩兒的終身大事,她可要後悔一輩子。

  隻是瑜兒既然喜歡,為何看起來,卻如此別扭呢?

  又心道,也是,這兩個孩子,時至今日,畢竟也隻有幾麵之緣,就算互有好感,也難免還有幾分生疏,瑜兒是姑娘家,會害羞些,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這倒好解決的很,隻要宣賀世子多多進宮,讓兩個孩子多多見麵,一起讀讀書,回頭她再弄兩場園遊會、詩會什麽的,還怕不能給他兩個創造機會麽?

  等漸漸熟悉起來,叫司天監選個良辰吉日,甜甜蜜蜜成婚,再給她抱兩個大胖外孫,那就再好不過了。

  陳皇後越想越開心,暗自決定,就這麽做了!

  女兒麵嫩不要緊,不還有她這做皇後的娘麽?

  皇帝果然沒經住陳皇後軟磨硬泡,所幸宮中宗學堂,太子和其他皇子、宗室子都是分開上課的,放了賀世子進來,他倒也不擔心會影響太子課業,便允準了。

  賀小侯爺,就是在這麽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整個宗學堂,最受人羨慕的那個人。

  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別人是來苦哈哈讀書的,這家夥卻是來談戀愛的,而且,賀顧和這些來讀書的裴家宗室子不同,他得腰牌的時候,皇帝說的是“恩準閑時入宮,宗學堂進學”。

  閑時,閑不閑……還不是賀顧自己說了算,所以,這個書他可以來讀,也可以不來讀,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

  什麽時候去都可以。

  世上竟還有這麽美的事兒麽?!

  宗學堂一眾天天被逮個大早起來讀書的少年郎們,簡直羨慕到流淚。

  隻是,此刻的賀顧卻完全忘了,長公主在宮中一直進學,與皇子無異這件事,當然也沒想到,去了宗學堂就能見到長公主。

  他得了恩旨,足足拖了三四日,才覺得好像皇帝特意給了他恩旨,他卻不去,好像有點不知好歹。

  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進宮讀書去了。

  賀顧心中暗自決定,以後就七日來一趟,應付應付了事,絕不多來。

  讀什麽破書,他又不科舉。

  隻是,雖然皇帝允許他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但既然要去,學堂畢竟是學堂,總還是得尊師重道,不能遲到的。

  而且,能進宮中宗學堂授課的先生,幾乎個個都是名滿天下的才子,賀顧還是敬重他們,不願冒犯的。

  他起了個大早,洗漱完隨便挑了件衣裳爬上了馬車,一路上天光未亮,汴京城的街市上還空空蕩蕩,隻有馬車車轍,碾過路麵的聲音格外清晰。

  賀顧打了個哈欠,道:“征野啊,你說這宗學堂,整那麽早上課幹什麽,我琢磨先生們也都一大把年紀了,就算我們年輕人受得了,多折騰人家上了年紀的先生呢?”

  征野撓頭:“書上說,天將降大任於……”

  賀顧本來想讓他和自己一起,譴責一下宗學堂反人類的上課時間,誰知道征野竟然還開始念經了,趕忙揮手讓他打住。

  征野隻好乖乖閉了嘴。

  上次世子爺進宮,他在宮門口等著,這次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能進皇宮大內,征野知道賀顧是去讀書的,這幾天特意自己私下裏,偷偷開小灶猛看書,生怕和別人家的侍從一比,他太沒文化,會給世子爺丟人。

  但是,世子爺好像不太喜歡看他掉書袋誒……

  征野有點困惑。

  看來還是做一個沉默的侍從,比較適合他。

  這次進宮,便沒有王內官接了,當然也沒有陛下特意賜的轎輦乘坐,從太和門到宗學堂,用走的,可有老遠一段距離,尋常人起碼得走小半個時辰。

  還好賀顧早有預料,提前出門,他和征野又都自小習武,腳程很快,比預想中還要提前起碼半刻功夫,就到宗學堂。

  學堂的門還上著鎖沒開,倒是門前已經站了幾個少年,正嘰嘰喳喳十分興奮的圍在一個華服少年身邊。

  而那眾星拱月,約莫十八九歲年紀、一身華服的少年,則正聚精會神的蹲在花壇邊,盯著草叢裏不知什麽東西,忽而目光一凝,抬手快狠準的往花壇裏一抓——

  賀顧遠遠看見他手裏抓住的,是一隻綠油油的螞蚱。

  他這才站起身來,把那隻螞蚱扔給了旁邊幾個興奮地嘰喳亂叫的少年,回過頭來,就看到了也正在看他的賀顧。

  華服少年挑了挑眉,道:“喲,生麵孔?”

  頓了頓,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篤定的說:“你便是長陽候那個兒子吧?”

  賀顧心情複雜。

  誰能想到,上一世那個不可一世,最後卻功敗垂成,被他圍剿,自刎於淩江江畔的二皇子,裴昭臨,眼下竟然隻是個在宗學堂門口,撅著屁股捉螞蚱的小屁孩呢?

  此刻麵前這個唇紅齒白,十分臭屁的少年郎,和賀顧記憶裏,那個機關算盡、睚眥必報的老對手,實在是相去甚遠。

  賀顧:“……”

  裴昭臨哼了一聲,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誰?見了我竟敢不行禮,你……”

  賀顧知道他小心眼,不想惹得他發瘋,趕忙道:“見過二皇子殿下。”

  裴昭臨鼻孔出氣,道:“你既知我是皇子,為何不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賀顧:“……”

  果然不愧是裴昭臨,動不動就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這股被害妄想的勁兒,倒是兩輩子都始終如一。

  他剛要說話,身後就傳來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賀顧一聽到這個聲音,心髒當即漏跳一拍。

  “他是朝廷冊印過的長陽候世子,二哥眼下尚未封王授爵,賀顧見你,可免跪拜,不行大禮,並無錯處。”

  賀顧轉過身去,說話的果然是長公主,她今日沒穿紅衣,想是不願在讀書進學之地,穿太惹眼的顏色,隻是一身樣式簡單的白色羅裙。

  盡管如此,顏色卻未遜分毫。

  白衣的長公主,又是另外一種美,沒了紅這麽有煙火氣的色彩中和,她身上那種目下無塵、凜然自恃的清傲,更加徹底的凸顯了出來。

  賀小侯爺覺得,白衣的長公主,看起來更像是神仙姐姐了。

  這好像還是殿下第一次,完整的叫他的名字……

  長公主殿下叫的是賀顧,不是賀世子,也不是小侯爺。

  賀顧有點開心——

  殿下應該也知道陛下馬上就要給他們賜婚了吧?

  她願意嗎?

  應該也是願意的吧?

  否則也不會替自己說話,和親兄弟裴昭臨鬥嘴了,這不就是在維護他麽?

  賀小侯爺一顆心簡直小鹿亂撞,又有點隱秘的美滋滋,他臉上有些發燙,一時甚至沒敢抬頭去看長公主。

  賀顧腦海裏,開始飛速的思考起,自己究竟是應該先問個“早上好”,還是“吃朝食了麽”,亦或者是“殿下您也來讀書啊”?

  好像都有點怪怪的……

  到底說什麽,又用什麽語氣開口,比較自然呢?

  賀小侯爺苦思冥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每次一見到長公主,他就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心跳變快,呼吸加促,腦袋發懵,思考速度明顯下降。

  可惜還沒等賀顧想出個究竟,那邊裴昭臨已經陰陽怪氣的哼笑了一聲,道:“眼下還沒出嫁呢,胳膊肘就已經開始往外拐了啊。”

  長公主淡淡掃了他一眼,並未搭理。

  正此時,一個七十來歲、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從遠處顫巍巍的行了過來,宗學堂門前的兩個小內官見狀,一個連忙上去扶他,一個趕緊摸出鑰匙,打開了門。

  老先生被扶著進了門,長公主便也跟著,頭也不回的帶著身後,那個抱著書箱的大宮女,踏進了宗學堂的門。

  賀小侯爺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心情頓時從小鹿亂撞變得開始泛酸——

  殿下竟然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就這麽走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受傷。

  他還沒想出,應該用什麽表情和語氣同她說第一句話……

  難道不應該邀請他一句“門開了,走吧”或者“要上課了”之類的麽……

  殿下好冷淡,看來是真的很討厭男人了。

  賀顧隻能安慰自己,不是他的問題,隻是殿下討厭男子。

  好吧……

  討厭就討厭,沒關係,他早就知道了。

  就算現在遭受了現實的一記無情重拳,賀小侯爺那原本計劃著和長公主婚後甜甜蜜蜜、兒女雙全、三年抱倆的美好願望,嘩啦啦碎了一地,但他還是不會輕易氣餒的。

  反正他如今,已是板上釘釘的駙馬、殿下未來的夫君,他總會想到辦法,慢慢讓殿下改變態度的。

  俗話說的好,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賀小侯爺堅信,他這麽帥的有情郎,打著燈籠也難找,殿下總有一日會動心的。

  活了兩輩子,這點自信,賀顧還是有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心態,昂首闊步的也邁進了宗學堂大門。

  裴昭臨:“……”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剛才,長陽侯府的臭小子,從他旁邊經過時,那幅昂首挺胸的模樣,活像一隻正準備開屏的花孔雀。

  ……簡直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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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v辣~

  感謝大家支持呀~

  本來想定六點發的,手一抖直接發表了or2

  算了,正好這三天改成零點更新,下周恢複成早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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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薦一下基友的預收文~

  《失憶後我認錯老攻了》by懸刀

  楚律剛收到自己的哨兵在戰場上失蹤的消息,下一秒駐守的基地便遭到轟炸,醒來後他發現自己失憶了,病床前的男人自稱是他的哨兵,半信半疑的楚律偷偷檢查了自己貼身攜帶的懷表,照片上的男人的確跟眼前人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

  戚慎微死了,多年在暗中從事間諜活動的雙胞胎弟弟戚慎獨鳩占鵲巢霸占他的身份、他的軍銜、他的房子以及……他的向導。

  剛開始時的戚慎獨:“任務而已,我對接手戚慎微的二手貨沒有絲毫興趣。”

  後來的戚慎獨:“慎微!?戚慎微已經死了!睜開眼睛看看你身上的人是誰!”

  表麵文藝小資天然呆實則抽煙喝酒飆車一樣不落的皇子受X出身底層心比天高生活技能點滿特別會精打細算的間諜攻

  食用指南:①受是皇子,目前的平民身份是偽裝,後期會恢複

  ②攻前期是標準反派思維,以為受是雙胞胎兄弟養的漂亮花瓶而已,結果日常被打臉,後期真香

  ③1V1(沒錯)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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