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作者:雲照君      更新:2021-02-20 08:06      字數:3439
  人已到齊,皇帝從吳德懷手裏接過名冊,草草掃了一眼,道:“有三個沒來?”

  吳德懷垂首斂目,揖道:“回陛下的話,午時已到,三位公子仍未至太和門,老奴便依陛下所言將他們三人從名冊上劃去了。”

  皇帝微微頷首,目光轉向殿下跪著的七八位官家子弟們,一一掃過,看到賀顧時他目光頓了頓,轉頭看了眼皇後。

  陳皇後果然也一眼注意到了賀顧,眼底喜色連擋都擋不住。

  皇帝把目光又轉回了殿下,這次他注意到了一個穿白衣的青年,愣怔了片刻,道:“你是……王家二郎?”

  王沐川叩首道:“草民王沐川,叩見陛下。”

  皇帝蹙了蹙眉,道:“你來選駙馬……你父親可曾知曉?”

  王沐川道:“回陛下的話,家父不知。”

  賀顧嘴角抽了抽,心道就算不知,你也不能在陛下麵前這麽耿直啊……

  這不是相當於直接告訴皇帝,王老大人不願意讓兒子尚公主,他是偷偷摸摸來的了麽?

  皇帝果然蹙起了眉來,他看著殿下跪著的王沐川,眼神裏隱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你今年春闈落榜的事……朕也聽王老大人提過了,然你年紀輕輕,能過鄉試中舉,已是十分難得。便是會試落榜一次,回去好生準備,三年後再來,未必不能取中。”

  “如今你不好生讀書,等著來年春闈再考,倒是來湊這選駙馬的熱鬧,是何緣故……”

  他話音未落,珠簾後的長公主卻輕咳了一聲,皇帝聽到後麵色一怔,果然不再說了。

  王家家門清正,王沐川斷然不可能會為了一點賞賜,斷送前程。

  但也正是因為王家家門清正,兩朝以來,無論是王庭和老大人,還是他已在朝為官的長子,都是隻受命於君的純臣,從不曾摻和進那些黨同伐異的爛事裏。

  這樣的王家人,也是一根直腸子,王沐川收到了宮中遞來的帖子,讓他參選駙馬,當然也不會像別人那樣不願意,便不來了。

  王家人的確忠心,隻是忠的實在太過,簡直傻的有點可愛了。

  至於給王二公子遞了帖子的,自然是恨不得把京中所有有點名頭的青年才俊,都給女兒好好選一選的陳皇後。

  皇帝心中不由得歎了口氣——

  賀世子、王二公子……他有心給這些少年郎一個機會,誰想他們卻還是老老實實的來了。

  賀顧跪在殿下聽得心中奇怪,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仔細想……卻又實在想不出什麽緣由來。

  也是因為賀小侯爺打了兩輩子的光棍,不曾成過親,當然也沒嚐過做爹的滋味。

  否則他一定能想到——便是陛下再愛才,天下間父親給女兒選婿,又哪有如他這般,見了青年才俊,非但不歡喜,反倒還一副痛心疾首模樣的?

  王沐川卻隻跪著,他麵無表情,那雙眼白過多的眼睛愈發顯得嘲諷意味十足,怎麽看怎麽心不甘情不願,道:“臣願娶公主。”

  皇帝:“……”

  賀顧好險才憋住沒笑。

  折騰了半天,殿前對答才終於要開始了。

  賀顧看了一圈,來前他便早已打聽過,這些人大多都是些對他沒甚威脅的庸碌之輩。

  隻有那個三十來歲樣貌的男人,賀顧打聽來的名目上並沒這人,眼下才知道他是洛河魏氏的宗族子,看起來十分平平無奇,賀顧並沒太注意他。

  他覺得他需要留心的,就兩個人——

  一個是文章才學勝過他不止一點的王沐川。

  還有一個是各項綜合素質都還算上佳的榮遠伯世子,陸歸寧。

  最先開始的是殿前對答,賀顧等人被一一帶到殿門外,唯有得了傳喚的,才能進殿,被皇帝皇後和長公主單獨質詢。

  賀顧本以為所謂的殿前對答,頂不過也便是一群人站成排,一人問兩句話便罷了,萬沒想到竟然如此鄭重。

  他本來還不算太緊張,這下看著前麵的人一個個被吳公公帶進殿門,也不由得跟著緊張了起來。

  他被排在第四個,前一個恰好是王二哥。

  王沐川一進去,賀顧心底頓時也跟著揣揣不安,等他出來,立刻就問他:“二哥,陛下問什麽了?”

  王沐川眼皮抬了抬,瞥他一眼,語氣涼颼颼的:“為何我要告訴你?”

  賀顧:“……”

  吳德懷道:“賀世子,請吧。”

  賀顧隻得瞪了王二哥一眼,轉頭跟著吳德懷進了殿門。

  隻走了短短幾步,賀顧掌心卻已經汗涔涔的了,他恍惚間想起,便是上輩子披甲執刀逼宮,他都沒現在這麽緊張吧……

  “賀世子。”皇帝道,“長陽候不願讓你做駙馬,你今天卻還是來了,此事是你自己的主意嗎?”

  賀顧道:“回陛下,是臣自己的主意。”

  皇帝臉上沒什麽表情,皇後見了他,神色卻十分歡喜,笑問:“為何,你為何不聽你爹的話,要來選這個駙馬呀?”

  賀顧喉頭哽了哽,閉了閉眼,心道別緊張,別緊張,你可是活過兩輩子的人了,討個媳婦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些天,賀顧問過征野,問過賀容院兒裏的嬤嬤們,甚至問過最擅長和女人打交道的言定野,他們都說……

  真心是最能打動人的。

  長公主殿下是陛下和娘娘的掌上明珠,她是除了皇後外,整個大越朝身份最尊貴的女子,又自小錦衣玉食的長大——

  長公主什麽都不缺,他也給不了她什麽物質上的東西。

  所有人都說真心最重要,賀小侯爺也不想說那些花裏胡哨的漂亮話。

  他覺得,他隻要表達出自己對長公主殿下的喜歡,讓陛下娘娘看到他的真心誠意,隻要說實話,就夠了吧?

  賀小侯爺半天不吭聲,皇帝皇後卻不知道他心中糾結,正要在追問,卻見賀顧忽然抬起頭,看向了某個方向,他神色認真,目光如箭,似要穿透那重重珠簾。

  “臣……臣對公主一見傾心,真心仰慕殿下,若是……若是能做殿下的夫君,臣必一生對殿下珍而重之,不教公主殿下受一點委屈。”

  賀顧說完,不知道是不是因著太緊張的緣故,他嘴唇都有點發幹了。

  長公主案前珠簾,是內務司所製,十分精巧,簾外窺不見簾內情形,簾內人卻可將簾外看得一清二楚。

  珠簾後,長公主的目光始終停在殿下跪著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低著頭,自以為不會被殿上貴人發覺,他悄悄伸出一截淡粉色的小小舌尖,舔了舔顏色淺淡的下唇。

  皇帝聽了賀顧的話,沉默了片刻,道:“哦?做公主的夫君?”

  賀顧有點緊張,小巧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又叩首道:“回陛下的話,是,宮中選的雖是駙馬,但臣來選駙馬,卻不是為了做駙馬都尉,而是為了做長公主殿下的夫君。”

  皇帝聞言沉默了片刻,他轉頭看了看皇後,果然見她眼底的喜歡藏也藏不住,滿臉寫著對賀顧的欣賞。

  這大概就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了。

  皇帝忍不住在心底又暗暗歎了口氣。

  “你且下去吧。”

  賀顧愣了愣。

  這就完了?

  吳內官已經站到他身邊,道:“賀世子,請吧。”

  於是賀顧隻好又一頭霧水的被請了出去。

  他一出去殿門,皇後就看著皇帝道:“我看不必再選了,這孩子說的沒錯,除了他,其他那些個都是衝著做駙馬來的,沒一個是為著做瑜兒的夫君,隻有這孩子對瑜兒是一片真心的。”

  她語罷,又看向長公主:“瑜兒,你說呢?”

  然而皇帝未曾搭話,長公主也隻是端起案上茶杯,垂眸道:“母後,禮不可廢。”

  皇後被她噎得一哽,有點不高興,氣道:“什麽禮不禮的,你們父女兩個,休要誑我,這又是文試,又是武試的,之前選駙馬,哪有這許多的考校?這是在給公主選夫君,又不是科舉,便是選出個再有才華的,與你不相配,又有什麽用?”

  皇帝見皇後著惱,連忙打圓場道:“罷了罷了,瑜兒本也不願選這個駙馬,朕與皇後既已和瑜兒承諾過,若是此次無人能過內廷司的考校,以後便不再提親事,朕是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自然說話算話。”

  皇後說不過他,一雙美目也隻得惡狠狠斜睨了他一眼,還是沒忍住小聲氣呼呼道:“你究竟是不是瑜兒的親爹啊……”

  皇帝眼觀鼻鼻觀心麵不改色,隻當沒聽見她的指責。

  吳德懷從殿外回來,見了這情景,也隻在心中歎了口氣,暗想,長公主鐵了心不嫁,陛下又有意相護,皇後娘娘雖已為國母多年,卻還是這天真如白紙一般的性子,哪裏玩兒的過陛下和長公主這對長了一萬個心眼子的父女呢……

  可憐眼下,門外的少年郎們,沒一個知道,那位洛河魏家的宗室子,實則是跟隨陛下多年的暗衛。

  宮中養出來的人,那可是見過血、見過真家夥的,他的身手哪裏是這些十幾二十歲的少年人能匹敵的呢……

  至於文試……

  便是那位文采出眾的王二公子,恐怕也敵不過這位早早就知道了試題,而且還有出題人親自幫忙準備好答案的作弊選手。

  若是文試無人能過,那到還好……但若是能過幾個,這位恐怕就要在武試,把那些個還少不更事的公子哥兒們,都狠狠的給修理一通。

  到時候要麽選不出駙馬來,要麽選出來了也是這位陛下安插進去的暗衛。

  殿下這親……

  恐怕還是結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