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園。

  大廳裏一陣死寂。

  言瀾和沈少爺相對坐著，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其他活物早就退避三舍，連五一這隻肥碩的胖貓都跑開避難去了。

  沈少爺和言瀾兩人，一人吊著半支胳膊，兩個殘廢身殘誌堅的彼此你來我往的默默用意念幹了一架。

  沈少爺到底年輕氣盛，意誌力比不上活了兩世的言瀾，無比風騷的先把自己殘了的胳膊往前晃了晃，“你說你是不是人，連這個都要跟我比？有本事你怎麽不把自己腳弄殘廢了，我保證雇人全天候伺候你24小時，有多遠滾多遠！”

  言瀾輕笑了一聲，“誰要跟你比這個了，我這是工傷，再說了，有陸景梟天天守著我，哪用什麽護工你說是吧？”

  這一回合，沈少爺輸。

  然而，身殘誌堅的沈少爺不服輸，脖子一昂，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是從嗓子眼擠出來一句話，“你放屁！陸景梟他怎麽可能做這種低三下四的事情！”

  言瀾眉頭微挑，笑眯眯的盯著沈少爺，“怎麽不可能了，再說，誰跟你說這是低三下四的事情了，這叫情趣，你不懂的。”

  “情趣”二字，直接撩撥起了沈少爺緊繃的神經，他臉色瞬間黑如鍋底，無意識的捏緊手指，“什麽狗屁情趣！我不信……不信陸景梟是這種被美色所迷的人！”

  言瀾：“信不信在你，我這個人一向善解人意，從不強人所難。”

  沈少爺瞳孔驟然緊縮，整個人透心涼，平常話癆得不行一個人，此刻居然找不到話去反駁，泥塑木雕似的坐在那，半晌後，才緩緩抬起眸子，聲音極輕極輕的問了一句：“你真的喜歡他？”

  這麽多年，陸景梟身邊一直都空著，連他都以為，陸景梟注定一生孤寂，到最終也隻是一個人。

  如果是那樣，他可以毫無顧忌的守在他身後，哪怕陸景梟永遠都看不到他的心意，又或者陸景梟永遠都不會在意他的真心，可他願意。

  這世上有些感情本來就注定更沒有結果，他心心念念這麽多年，守了這麽多年，也沒覺得苦，可就算是他再心甘情願，心裏也不是沒有一丁點幻想，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那些壓抑在漫長寒夜的春·夢無比可恥下流，可他無法控製。

  可是現在，浮塵往事都成了一場空夢，隻有他，還沉浸在那場荒唐大夢裏不肯醒來。

  言瀾一臉認真，聲音沒有絲毫猶疑：“是，我喜歡他。”

  那一瞬間，沈少爺感覺心髒深處有什麽東西像是深埋在地底的種子，驟然衝破所有束縛，破土而出。

  沈少爺額頭冷汗涔涔，他抬手按住心口，指尖感受到起伏有力的心跳，胸腔裏卻如同是被人揉進一把碎碴子，疼得他連呼吸都有些遲滯。

  沈少爺大口喘息了幾下，這才抬手抹去額頭冷汗，眼珠裏陡然纏著無數數不清的細碎血絲，唇角勾勒出一抹譏誚弧度，手掌蓋住了他半張臉，聲音異常沙啞的開口：“我曾經以為，可以就這樣守著他一輩子，哪怕他從來都不知道我喜歡他，哪怕我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人這一生，不過短短幾十年，轉眼就過去……我難道連這點奢念都不配再有嗎？”

  沈少爺說到最後，聲音已經破碎不成聲。

  向來紈絝敗家的沈少爺，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癡情種子。

  言瀾忽然有有點心疼這個沈少爺，畢竟這貨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自己真實身份，他守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卻因為她的介入而揭開，可她沒說，她是個女孩子，沈少爺輸給她，也是無可厚非，畢竟陸景梟是個鋼鐵一般的直男。

  言瀾揉了揉眉心，“這個……你也不用這樣，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沒什麽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跟你說這個，從情敵的角度來說，我的確是希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可我也敬你對陸景梟的這份真心……你明白我意思嗎？”

  沈少爺神色一呆，他表麵上看著粗枝大葉，實際上心思極其敏感細膩，他自然聽得懂言瀾這句話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陣，掩去眸底一抹異色，剛才的撕扯掙紮好像也都跟著一切褪盡，換上一副嬉皮笑臉，“本少爺本來也沒打算放棄，反正這臉皮本少爺已經不要了，還怕什麽？來啊，互相傷害啊！”

  言瀾：“……”

  她剛才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覺得這賤人可憐？

  於是，兩人繼續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互相掐架，要不是兩人都廢了一支手，恐怕早就打起來了。

  ……

  與此同時，燕園後院。

  菜地。

  墨炎抱著五一，坐在菜地旁邊的石階上，背靠著牆壁，眼神沒有聚焦的看著某處。

  五一似乎知道自家鏟屎官心情不好，乖巧的趴在他懷裏，張開肉墊刨了刨墨炎的手，然後輕輕“喵”了兩聲。

  墨炎仿佛回過神來，抬手輕輕順了順五一背上的毛，五一拿肥胖的腦袋蹭了蹭他手背，示意他摸他腦袋。

  墨炎照做，好像茫茫人海之中，他還有這隻貓陪伴，多少有些慰藉。

  這時，莫凡拎著兩條小魚幹過來，五一毫不遲疑的從墨炎懷裏跳出去，搖著尾巴衝到莫凡腳邊，圍著莫凡轉了兩圈撒嬌，然後再拿胖腦袋蹭了蹭莫凡褲管。

  果然，有奶就是娘……

  這死胖貓！

  莫凡蹲下身，將小魚幹放在一邊，五一心滿意足的叼進口中，細嚼慢咽的吞了下去。

  墨炎磨了磨後槽牙，“等會兒就把這畜生殺了燉湯喝！”

  莫凡有點哭笑不得，走到墨炎身邊，一屁股坐下來，“主子在廚房做飯，我也幫不上什麽忙，過來看看你。”

  墨炎冷哼一聲，“我有什麽好看的？”

  莫凡扭頭看了他一眼，開口：“你是不是不喜歡嫂子？”

  墨炎垂在身側的手指稍緊了緊，漫不經心的眸底，掠過一抹冷芒，旋即冷淡開口：“我有表現得這麽明顯麽？”

  莫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