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言瀾扶著秋千架的手指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無意識的捏緊，像是要把秋千架都摳出指印來。

  半晌後，言瀾才動作遲緩的抬起眸子，漆黑的眸子裏，仿佛是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光，她有些沙啞的聲音，打破了死寂的沉默：“後來呢？”

  原來那個外表看似堅不可摧的男人，是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而那些漫長沉寂，世界裏四處都是風霜刀劍的日子，她在哪裏？

  難怪前世的時候，她總覺得陸景梟這個人儼然如同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然而，任誰經曆那樣的過去，也會變成他那樣吧。

  莫凡麵上掠過一抹掙紮之色，然後破罐子破摔的想，反正都已經把最艱難的說了，死就死吧。

  莫凡豁出去了。

  他麵上表情空白了一瞬，緩緩的垂下眸子，嗓音有些幹涉僵硬的道：“那個仆從死後，主子在正陸家算是徹底孤立無援，別的孩子都有大人護著，可他沒有，哪怕是被人打成重傷缺胳膊少腿的，也沒人護著，直到7年之後，那一年主子剛剛12歲，陸氏集團出了一件大事，族人全都束手無策，是主子石破天驚的想出了一個應對之策，可他那個時候太小了，也還太稚嫩，當陸氏集團度過難關之後，主子非但沒得到任何獎賞，反而差點被驅逐出陸家，理由麽，無法是他妖言惑眾圖謀不軌，是九爺拚死留下了他，所以整個陸家，主子唯一相信的人，隻有九爺。”

  “那時候，主子能力尚不足夠強大，這一等，就又是4年，也就是那個時候，墨炎的父親在替主子辦事的時候被滅了口，將墨炎留給了主子，主子將他視為己出，一向寵溺慣了，很多時候我都在想，主子對於墨炎的生父，一直都有遺憾和內疚吧，他那麽沉穩的一個人，愣是在老墨的墓前站了一天一夜，之後這麽多年，他再也沒去過墓地，人死不能複生，死的已經死了……可活人該要怎麽辦呢？”

  言瀾聽到這裏，好似終於聽不下去了，她動作僵硬的抬了抬手，聲音極其嘶啞，“別說了……夠了……”

  莫凡看了言瀾一眼，要聽的是你，現在突然說不聽的也是你，有些話可以永遠關在心裏，可那些過去的路，卻是永遠都無法抹滅。

  言瀾伸手，有些艱難的蓋住眼睛，她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去了解陸景梟的過去，可到了這一刻她才突然發現，有些過去，太沉重了，沉重到她根本承擔不起。

  莫凡的聲音，就像是一把刀，輕飄飄的從她心裏滾過，卻在她心髒深處，狠狠劃拉出一條深不見底的口子，不見血光，不肯收場，血肉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死寂的空氣裏，才響起言瀾沙啞至極的聲音，“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待會兒。”

  莫凡欲言又止，最後隻是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走了。

  言瀾獨自坐在秋千架上，不知是這長夜裏空氣冷了下來，還是那種從骨肉裏爬出來的寒意，她覺得很冷，比寒城漫天大雪飄落下來時還要冷，連骨頭都在打顫。

  樓上，在她看不見的某個黑暗角落裏，一道修長人影無聲無息的立在那裏，人影那雙如墨色一般的眼眸之中，盛著一片荒蕪空茫，歲月隔著經年冷卻的光，卻在這一瞬間，仿佛形成無數看不見的觸手，一點一點撥開塵封已久的記憶。

  回憶一幕一幕自他腦海中閃現過去。

  心髒，並不劇烈，卻像是同時被千萬根極細的針一點一點緩緩刺進……

  塵封多年的厚重大門，好似被一支神秘的大手一扇一扇的推開，終於能夠窺見一絲那無數厚重大門後麵，那一顆早已經千瘡百孔的柔弱心髒。

  陸景梟手指死死攥著，額頭冷汗涔涔，塵封多年的舊事，就這樣毫無征兆的被翻了出來，他以為可以平靜坦然的接受，以為那些淬過毒的記憶已經隨著年歲消解，可是他發現，其實沒有。

  這些日子，他一直都隻不過是偽裝得很和善，連他自己都差點騙過了自己，乖乖守在言瀾身邊，好似真的人畜無害，那些殺人不見血的手段，那些令人嘔心反胃的陰謀盤算，都像是另一個人，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他。

  可寒城之行，那一場謀殺，那一場血肉橫飛的爆炸……

  為了言瀾，他一直拚命壓製自己體內陰冷的戾氣，他拚命讓自己看上去像個正常人，而不是一個冰冷無情的怪物。

  他從來不是什麽好人，他是從九幽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連血液裏都淬過毒，很多時候，他抱著言瀾，都想將她勒進自己骨頭……

  嗬……

  她終於按捺不住，想要窺視他的過去……之後離開他麽？

  無聲的寂靜裏，男人的臉頰湮沒在黑暗裏，他轉身，將身體隱沒在了黑暗之中，就像剛才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

  ……

  第二天一早。

  陸景梟一下樓，就看見一副非常不和諧的畫麵。

  言瀾手裏小心抱著一隻通體橘色的大胖貓，正與墨炎在大廳對峙著，五一這貨倒是一點都不怕生，大大咧咧的躺在言瀾懷裏，壓根兒忘了墨炎才是他鏟屎官的事實。

  不過話說回來，墨炎一被發配邊疆就是4年，貓這種生物呢，本來就不是個長情的生物，你硬要說自己是他鏟屎官，他還未必認你，誰給小魚幹誰是大佬，這既是貓的邏輯。

  墨炎身上的毛炸開得比貓還長，死死攥著拳頭，聲音出離了憤怒，“我警告你，五一是老……我的貓！你把它放開！”

  言瀾伸手擼了擼五一背脊，五一這忘恩負義的王八蛋，居然很享受的“喵”了一聲，伸出前爪的肉墊，碰了碰言瀾，意思是，這個鏟屎官朕認了。

  言瀾挑眉：“看見了沒？五一這是認主，它明明就比較喜歡我啊。”

  一旁莫凡站在那，感覺自己真的就是個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