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一支長箭破空而來，射中他心口，血濺三尺，他身體猛地一晃，兩腿一軟，筆直跪在地上，殷紅的血水順著箭杆啪嗒啪嗒墜落。

  那一瞬間，天地山河失色，仿佛隻剩下那一道背影，無助淒然的跪在城牆之上。

  “起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柏泠忽然抬起頭，那雙漆黑眸子，仿佛蘊藏著萬千星辰，分明是敗局已定，但他臉上卻看不到半分落拓。

  不遠處，蘇婉清仍舊筆直立在牆頭，狹長鳳目落在柏泠身上，往事一幕一幕，無聲回放，蘇婉清眸底逐漸浮出一抹荒蕪空茫，那一瞬間，仿佛周遭的殺戮都已經奇跡般消退。

  天地間，隻剩下她與柏泠兩人。

  柏泠臉色蒼白如紙，額頭冷汗墜落，他動作遲緩的伸手，一把捏斷了胸口的長箭，箭杆上的血水沾了他一手，他卻像是沒有絲毫知覺，一手扶著牆壁，在牆上留下一個鮮紅的血手印，緩緩站了起來。

  他是世襲的錦衣侯爺，封疆拓土，位極人臣，榮耀萬丈，但他也從不後悔，為了蘇婉清揮手殺伐，為她翻覆這天下。

  “清兒……”柏泠麵上浮出一抹溫婉笑意，朝著蘇婉清一步一步走去，“你可還記得，曾答應過本侯什麽？”

  蘇婉清看著柏泠，下一秒，她瞳孔急劇收縮，臉色陡然一沉，“侯爺！”

  侯爺……

  柏泠聽到這一聲“侯爺”，忽然慘笑幾聲，從頭到尾，她都喚他侯爺，而那個人，就算她恨之入骨，卻終究是喚他姓名。

  柏泠舉步，走到蘇婉清跟前，兩人之間距離近在咫尺，柏泠心口劇烈起伏著，聲音低啞的開口，“叫我一聲柏泠可好？”

  蘇婉清一愣，目光定定落在柏泠身上，半晌後，她終究開口，“好，柏泠，你聽著，你這條命是我的，我沒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柏泠輕笑，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悅，他抬起滿是血汙的手，想要撿開她臉上淩亂的發絲，可是當他看到自己手上血汙，便又僵在半空。

  片刻後，柏泠放下手，扭頭看向與之對立的楚漓，他麵上仍舊是一貫的清冷笑意，從容不迫的盯著楚漓，啞聲開口，“太子殿下，成王敗寇，本侯願賭服輸，隻是清兒無辜，太子殿下已經負她一次，還請殿下滅本侯全族之後，放她一條生路。”

  成王敗寇，他既然舉兵造反，便是沒有退路，柏氏九族，也就沒有了生路。

  可即便如此，他仍舊想要她活下去，活在這世間。

  楚漓抿了抿唇，眸色複雜的看了蘇婉清一眼，天下戰火，皆因她起，可到得此刻，他卻有所遲疑。

  “不必，我蘇家兒女，從無苟且偷生之輩，何況，我蘇家……早就沒有九族讓太子殿下誅殺，柏泠，你可願陪我同生共死？”蘇婉清忽然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柏泠一怔，一瞬不瞬的盯著蘇婉清，他還來不及欣喜，一支冷箭再次射來，箭尖破空，直射進他心門。

  柏泠身體倒退半步，額頭冷汗涔涔，殷紅的血水濺在蘇婉清臉上，溫熱粘膩，那是死亡的感覺。

  空氣中，仿佛隻剩下柏泠的呼吸，他艱難的抬起腳，想要去搽掉心上人臉上的血水，但每一步，都走得太艱難。

  接二連三的長箭射來，柏泠離蘇婉清，不到半步距離，可他怎樣都無法再抬起自己的腳，身體如同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血液自他身體緩緩流出，墜落，如同午夜盛開的幽蘭。

  蘇婉清抬起腳，越過那半步，她走到柏泠跟前，柏泠眼睛一亮，想要說什麽，一張口，卻是吐出一大口鮮血。

  “你活著，我就活著，你死……我就陪你一起死。”蘇婉清抬手，輕輕撫摸著柏泠那張同樣俊逸不凡的臉頰。

  為什麽，從前她沒發現，這男人也一樣有著絕世無雙的容顏。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她猶記得，初次與他相見，他說他叫柏泠，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頭銜，從頭到尾，他都隻是她的柏泠。

  “不要……”柏泠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目光已經開始渙散，隻是他仍舊不放心，想要再看她最後一眼。

  他動作艱難的抬起手腕，想要再摸一摸她的臉，可他手抬到半空，卻僵在那裏，最終無力的垂下，沒有了呼吸。

  時間靜止，歲月無聲。

  蘇婉清立在牆頭，麵上卻無半分悲戚之色，她注視著柏泠，像是想要記住些什麽。

  “婉清……他已經死了，收手吧。”身後，楚漓眸色複雜的開口。

  他已經死了。

  蘇婉清抽回手，然後動作遲緩的轉身，看著身後一身赤紅戰袍的男人，這個男人，她曾為他一腔熱血，披戰袍，上戰場，為她護佑邊疆，守衛江山寧定，哪怕是為他去死，她都變成有過半分遲疑。

  可是一朝驚變，蘇家滅門之仇，她要如何忘記？

  楚漓想要的這江山，她就偏要阻攔，就算是毀了這江山天下，又將如何？

  “我蘇婉清從來不善良不正義，今天敗在你手中，我也無有怨忖，隻是楚漓……”蘇婉清抬眸，唇角泛起一絲空冷笑意，“你欠我，欠我蘇家的，這一生一世都償還不清，你踩著這鮮血白骨之路，踏上帝王之位，又比我好得了多少？”

  “楚漓，到得今日，我才終於發覺，你不如柏泠萬一，你我從此，生生世世，生死不容！”

  話音落下的瞬間，蘇婉清縱身一躍，那道火紅身影，自城牆墜落而下，在這漫天戰火的廝殺之中，格外淒美。

  楚漓伸手，卻隻拽住她身上半片衣角，“撕拉”一聲，楚漓死死捏著那半片衣角，目齜皆裂，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火紅身影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墜落。

  ……

  “哢！”

  韓淩滿臉欣喜的盯著監視器上的畫麵，無比激動的反複觀看著監視器畫麵。

  劇組的工作人員，這才從剛才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來，有的臉上，還殘留著淚水，完全被剛才的一幕帶進了劇情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