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些發愣：“你怎麽在這？”

  男人回過頭，下意識的整了整身上的西裝，笑得有些靦腆：“我聽說你在這裏上班，所以想試試看，能不能等到你。”

  林楠的唇抿了抿，停頓了好大一會兒，語氣有些低沉：“你等我幹什麽？有事嗎？”

  眼前的男人，正是沈君楠。

  她和他，是幼時的玩伴。

  小時候，林家還未發跡，住在混亂的城中村。

  隔壁的一家，就是沈君楠一家，再往左，就是肖寒離。

  肖寒離小時候就長了一幅乖巧麵孔，臉龐白白淨淨的，受到許多小姑娘喜歡，林楠也不例外。

  正相反，沈君楠小時候黑黑瘦瘦的，像個幹癟的麻雀，一直是兩人身後的跟屁蟲，話也不多。

  後來林家逐漸發跡，搬離了這片城區，她和沈君楠的緣分，也僅存於過年的偶然一聚。

  沈君楠走了兩步，笑著說：“林楠，前幾日你說過要請我吃飯，不會是不做數了吧？”

  林楠心裏想著蘇慕槿，沒空和他周旋，歉意的一笑：“今天沒空，改天我請你。”

  她扭身往外走，卻被沈君楠一把抓住胳膊。

  她一怔，低頭看向沈君楠的手，有些發愣。

  “林楠，我已經訂好了位子，就在這附近的方氏西餐廳，聽說是你舅舅旗下的餐飲店。我們好久沒見了，看在我上次幫你的份上，不如...就給我這個麵子？”

  林楠抬起頭，用力甩開胳膊，聲音有些低沉：“君楠，我已經結婚了。”

  沈君楠的笑容依舊掛在臉上：“我知道，我隻是想請請老朋友。我們認識這麽多年，我還幫了你，不會連這點麵子都不給吧？”

  林楠抬起頭，看著沈君楠的臉。

  他跟小時候時比起來，似乎變了許多，臉龐更加英俊，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不再是小時候那樣低垂著頭，跟屁蟲一樣跟在她的身後。

  她動了動嘴，剛想拒絕，忽然想起家裏冰冷的床沿，漆黑的屋子，與空無一人的被窩，心底忽然有些刺痛。

  “好，我跟你去吃飯。”

  她笑了笑，招手讓蘇家的車先回去，低頭給蘇慕槿發了條消息：“我去和朋友吃飯，今晚可能會晚歸。”

  她故意沒說朋友的性別，心裏隱隱的有些期盼，蘇慕槿會主動問她，去哪裏吃，跟誰吃，幾點回來。

  可直到他們來到飯店，她的手機也沒有響過一次。

  哪怕一次，一次就好，她可以立刻拋下所有人，飛奔到他的麵前，不顧一切的抱住他。

  告訴他，自己有多愛他，多害怕他離開。

  可是沒有，杳無音訊。

  沈君楠替她抽出凳子，禮貌的等她坐下，又將菜單遞給她，溫潤的笑笑：“這家餐廳的特色是牛排和意大利麵，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隨便點，今日我請客。”

  “謝謝。”

  林楠禮貌的笑了笑，雙手接過菜單，看著精致的餐點，卻沒有一點想吃的欲望。

  這是家高檔餐廳，座位都排的十分稀疏，即使是晚餐十分，也沒見有幾個來吃飯的人。

  大家的談話聲，都是細聲細語的，舞台上，駐唱的女子捧著話筒，深情地唱著容祖兒的《習慣失戀》：“理所當然我的錯，令你忽然離開半路留下我，為何這麽快....”

  林楠聽著，忽然有些發愣。

  “這裏駐唱的女孩，是我的大學同學，改天我介紹給你們認識。”沈君楠搖著酒杯，開口說。

  林楠回神，點了點頭，將手機藏在腿上，時不時的看著，偶然有一條消息閃過，她驚喜的點開，卻是月末的話費充值套餐。

  她黯然垂下眼，胡亂的在菜單上點了兩下：“就這個，意大利麵，再來份水果沙拉，一杯草莓冰沙，謝謝。”

  “好的，女士。請問這位先生，您要點些什麽？”

  “跟她一樣。”

  林楠的手一顫，下意識的抬起頭，看見沈君楠麵帶著笑意，正溫和的看著自己。

  她放下手機，擺正了身子，正式的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男人。

  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一身西裝襯得他腰杆筆直，許久不見，他竟生的這樣英俊瀟灑，與林楠印象中的沈君楠，有些微的，說不清的不同。

  “最近怎麽樣？在哪裏上班？”

  她張了張口，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

  沈君楠端起一杯紅酒，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開車，又放下換了杯清茶，這才笑著說：“最近還好，自己開了家公司，和朋友創業，隨便玩玩。”

  林楠心不在焉的點點頭，低頭又看了眼手機，仍然沒有回複，心裏有些氣急敗壞，索性強摁下鎖屏鍵關了機，將手機砸到一邊的椅子上。

  沈君楠看著她，忽然低頭在包裏翻找著什麽，沒一會，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錦盒，伸手遞給她。

  “打開看看。”

  林楠抬起頭，見他依舊淺淺的笑著，那副神情不像是在捉弄她，便伸出手，將錦盒接過，打開一看，竟是半顆掉岔的後槽牙和一整個孩童的乳牙，兩顆牙上都捆綁著花花綠綠的彩繩，像是出自孩童的手筆。

  “這是？那次留下來的？你還留著？”

  林楠驚喜的叫出聲，將盒子拿在手裏反複的把玩。

  她六歲那年，正是換牙的年紀。

  每天跟著街道上的男孩子們東奔西跑，磕磕碰碰，也掉了許多不該掉的大牙。

  那一天，她和肖寒離、沈君楠看到了大樹上的鳥蛋，肖寒離不敢爬，便讓他們兩個先上，誰知半路樹枝劈叉，兩個人稀裏嘩啦的掉下來，林楠摔掉了半顆後槽牙，沈君楠摔掉了一整個乳牙。

  為此，他還被家裏的人狠狠地打了一頓，然後帶去醫院做正畸，被小朋友們嘲笑了很久。

  而這兩顆牙，也被當做他們友誼的象征，鄭重的係上了紅絲帶，裝進盒裏，一放就是十幾年。

  林楠撲哧一聲笑出來：“那時的我，就跟個假小子一樣，天天跑來跑去。難怪我舅舅總說，怕我沒人要，長大了嫁不出去。”

  她的心，忽然輕鬆了許多，隨著這兩個破碎的牙齒，她仿佛看見了年少的自己，想起那一段過往，不知不覺就跟沈君楠聊了很多。

  直到外麵的天逐漸變的漆黑，萬家燈火，她才猛然驚醒，摁了下手機，卻發現早就關了機。

  “抱歉問一下，現在幾點了？”

  沈君楠低頭看了下表：“九點五十。”

  林楠一驚，想起之前自己出門，蘇慕槿最多能接受她六點回家，即使真的掐著點回去，也會被他摁在床上教訓一頓，寧可掐著點出門，也不許掐著點回家。

  她慌張的站起來，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衣服，摁開手機屏幕，衝著沈君楠一笑：“抱歉，我要回家了，我打車回去就好。”

  “我，我送你回去吧。”沈君楠慌張的站起身，拿著手中的車鑰匙，又拿起桌上的小錦盒。

  林楠遲疑了一會，想起蘇慕槿，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

  她轉身，帶著一絲疲憊，手中抱著大衣和包，湮滅在了人群之中。

  沈君楠怔怔的看著她遠去，身邊的一切都仿佛與他無關，隻有駐唱的那個女子，唱著阿桑的《一直很安靜》不斷地回蕩著：“給你的愛一直很安靜，來交換你偶爾給的關心。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