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順利出門後打了個車，到尹笑樓下的時候給她發個消息，尹笑從房間探出個腦袋，跟她揮了揮手。

  周圍沒什麽光亮，裴羽眯著眼，看不清她的臉色，也朝她揮了揮手。

  尹宅原本就是單棟的別墅，窩在小區最中央的樓王位置，四麵都被綠蔭環繞，安靜清幽。

  裴羽來找過尹笑幾次，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麽晦暗冷寂，莫名透著點寒意。

  偌大的別墅，就尹笑和陳媽兩個人住，實在顯得空空蕩蕩。

  陳媽在門口給裴羽開了門，哆哆嗦嗦地抖了幾下，愣是沒把第二道門鎖給掛上，眼神飄忽，唇瓣打架，根本不敢看裴羽。

  裴羽自然是發現了，反而釋然了，大步流星地往裏頭走，換了鞋後直接上了二樓拐進尹笑的房間。

  尹笑縮在圓形沙發裏，披頭散發，隻穿著真絲的睡裙，垂著頭認真得點著煙，可大概是窗開的太大，風有些猛，試了幾次都沒點著。

  裴羽走上前，搶下她手裏的火機，一手護著火苗，另一隻打著後迅速點上了。

  煙霧升騰，尹笑將煙叼在嘴裏，見裴羽沒像往日跟著一起，從煙盒裏抽出一根扔給裴羽，長長吐出一口，才抬眼瞧她，嗓音啞啞的，顯然是才哭過，“怎麽不抽？”

  她的眼角掛著淚痕，臉上還帶著妝，約摸是一直在哭，睫毛都暈到了眼瞼，粉底糊成一塊塊的。

  裴羽貪戀得望了眼那根煙，舔了舔唇角，那股子癮一個勁得往頭頂躥，但她還是忍住了，將煙塞回煙盒，“季總不讓。”

  尹笑冷笑了聲，瞥了她一眼，“什麽時候變成的夫管嚴？以前你可不這樣。”

  裴羽勾勾唇沒立刻回應，坐在尹笑對麵，捏了捏太陽穴，哪怕是開著窗，她還是覺得屋子裏有些悶，甚至有種莫名其妙的暈眩感，眼前的尹笑都帶了層重影。

  “以前你躲他都來不及。”尹笑問得平靜，更像是刻意繞開了主題。

  裴羽沒接茬，將話題拎了回來，調子卻有些冷，“以前你也喜歡有話直說。”

  尹笑原本往嘴裏送的煙懸在半空，最終隻是彈了彈煙灰了事，一對黯淡的眸子直視著裴羽，“羽羽，我都知道了。”

  “當年的事，我父親做的那些事。”

  裴羽的麵色冷凝，尹笑的心一分分收緊，突如其來的鼻酸，讓後麵的話都帶了鼻音，“羽羽，你該恨他的，我都理解。”

  裴羽掀了掀眼皮，撫著太陽穴，頭疼愈發明顯，抬抬手指都費勁，強忍著開口，“抱歉，一直瞞著你，不過最早我也不能十分確定你父親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尹笑苦笑著，掐了煙，心裏交匯著幾股亂流，撞得她失去了方向。

  “我在你心裏就這麽蠢，這麽不值得信任麽？”

  “這些年我一直覺得你始終對我有距離的原因，什麽都不肯對我說。”

  “對著冷阮，你不是這樣的。”

  “你會對她撒嬌，也會對她冷嘲熱諷，也會跟她說心裏話，而對我，永遠都是戒備和客氣。”

  尹笑猛得轉過身，臉上的嬌柔無力轉瞬即逝，看著裴羽一點點衰敗的神色和逐漸失去焦距的瞳仁，她深吸了口氣，“所以你是不是從來沒把我當做朋友，我不過就是你用來調查我父親蹤跡的一條線索。”

  裴羽大口喘息著，尹笑的臉慢慢地變得扭曲猙獰，晦暗不明......

  她想開口的，可張開嘴，發聲卻變得無比吃力。

  尹笑走到窗口，對著虛空伸了伸手，空空如也，什麽都握不住，裴羽對她來說，就如同指間沙一般越想抓緊溜得越快。

  尹笑淒厲的笑聲傳到裴羽耳邊，朦朦朧朧的，都變了音色。

  裴羽很清楚，這房間裏點了不同尋常的東西，抬眼望過去，尹笑的身影就是一團黑影，哪怕晦暗不明，又頭暈目眩，她還是能通過幾絲光亮判斷出尹笑是背對著自己站在窗邊。

  她尚有理智在，摸進口袋掏出一粒藥塞進自己嘴裏，咬破膠囊後，液體浸潤口腔，之後慢慢順著咽喉往下。

  藥效還需要一會兒，她的眼前還是隻殘餘黑灰白的色層，辨不清色彩，可直衝上腦的刺激感，一下子就讓她靈台清澈，頭疼緩和不少。

  “香薰蠟燭裏加了東西，你會渾身酸軟，頭暈目眩，接下來慢慢視線模糊。”

  “抱歉，是我做的，子漠的人都被我找借口撤出去了。”

  尹笑的聲音夾在涼風裏，冷得出奇，卻又萬分淡然。

  她轉過身，果然看到裴羽痛苦不堪的表情，雙眼也直勾勾得朝著一個方向。

  彷徨無助而又掛滿汗珠的蒼白小臉看得人心疼。

  她緊握的右拳鬆了鬆，有那麽一刻的心軟。

  她是不是該多問一些。

  不，問了又有什麽意思，無非是更加失望傷心罷了。

  裴羽從沒把她當做朋友，尹家也不過是她報複的對象。

  “我......我沒有這麽......這麽想。”裴羽幹涸的唇瓣開合著，抱著頭，隻能盡力吐出幾個不完整的音節。

  “你沒有？”尹笑轉身，居高臨下地站在裴羽麵前，眸底已然鑲了層肅殺，“你要報複我父親，我能理解，這是他欠裴家的，可是.......折磨他也就罷了，為什麽連我母親也不放過，他們早就離婚了，她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

  “我沒有.......”裴羽痛苦得嗚咽著。

  尹笑覺得眼前的女孩分外好笑，“你還敢說你沒有，需要我找人跟你對峙麽？”

  “就算真的不是你，也是季白塵為了討你歡心這麽做的。”

  尹笑蹲下來，一把掐住裴羽的脖子，剛想開口，卻發現她的脖頸處已然有五道深深的紅痕。

  她下不去手了，手腕垂了垂，用力捏住裴羽的肩頭，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這會兒卻隻剩下冰冷的追責，“通知季白塵，放了我母親，告訴他你在我這裏，一換一，也不枉我們當年朋友一場。”

  氣氛凝滯，裴羽呼吸急促，很難再繼續掙紮。

  門外閃過一道人影，懶懶得依著門框，看好戲似的戲謔笑意掛在唇邊，經久不散。

  “容我提醒你，現在通知季白塵的做法實在是太傻了，等著他帶著一堆人過來把他心愛的人帶走再宰了你？”

  “嗬，你不會這麽天真吧，以為在這就能交換你的父母。”

  一道熟悉而又溫柔的男生出現在房門口，這聲音今晚反複出現，不難分辨正是修曄。

  裴羽的眼睛已經能漸漸辨出一些色彩，心緒也慢慢平靜了下來，隻是麵上還得裝著雙眼無神和頭痛難忍。

  隻是聽到這聲音，她還是抑製不住地犯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