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場火，燒了一夜

  宴清十一年，晟國大亂，蠻夷入京師，皇帝昏庸，下臣不賢，一個腐朽的王朝終於走向了滅亡的結局。

  皇宮內亂做一團，宮人卷著金銀細軟忙著跑出逃生，有的慌亂中還是要帶著銀錢，有的就直接跑了，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

  “快……他們就要打進來了，逃命要緊，你別顧著那些財寶了……”

  “這時候出去沒錢還不如死了算了，你不想要別攔著我。”

  這種對話在這破敗的皇宮中處處都會出現。

  然而這對於冷宮之人——廢後明暖來說，這卻是好事，她終於在這個時候得以逃離冷宮。縱使冷宮消息閉塞，看著這麵前的場景也能猜出一二。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明暖一邊拖著虛弱的身子一邊憑借著記憶向皇後的宮殿走去，看著這一路逃跑的宮人，她的心中湧現出一陣快意。

  “這也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嗬嗬。”

  明暖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皇後的宮殿，看著熟悉的宮殿，眼神恍惚，恍若經年。

  與皇宮別處不同，這裏倒是寂靜的很。

  明暖推開門，果然，上首正坐著她的畢生宿敵——薑依白。

  二人從小就是氣場不合，每次見麵必是針鋒相對，也不知究竟為什麽一直這麽互相較勁，後來，又喜歡上了同一個人，都嫁給了同一個人，這些年的爭鬥，恍如隔世。

  薑依白看到明暖毫不驚訝，她看著明暖露出一個微笑，開口道：“你來了。”

  “恩，我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我在這裏等你好久了。”

  “他跑了？”

  “是啊，拋下了所有人，跑了。”

  薑依白拿著兩壇酒走了下來，然後毫無形象的坐在了地上，將這酒也一並放在地上。薑依白拍了拍旁邊的地，“坐過來啊。”

  明暖依樣坐了過去，看著她微笑著說，“你說，我們就為了這樣的人鬥了半輩子，鬥的你死我活，鬥得家破人亡，最後國難臨頭，他卻拋棄所有人自己走了，說來多可笑，這樣的人居然是一國之君。”

  “可不是麽。”薑依白一邊說著，一邊將酒壇遞給明暖，“這麽好的日子提他做甚，多掃興，喏，喝點？我親自釀的。”

  就像兩個多年未見的好友，相見一起敘舊，聊聊那些不見的時光，有又誰又能想到這兩個人曾經為了一個人鬥的你死我活的呢。

  明暖接過來酒壇，仰首就是一大口酒。

  “久聞薑首輔家的大姑娘釀的一手好酒，今日得飲，死而無憾。”

  “明家有女，豔絕京師，紅衣如火，當如是。”

  “那明家姑娘最終不還是丟掉了所有的驕傲，在冷宮空度餘生麽？”

  “那薑家的大姑娘最後不也是拋去了風骨，成為了一個好看的傀儡了麽？”

  二人相視一笑，抱著酒壇，再次仰頭痛飲。

  “後來薑家怎麽樣了。我在冷宮，終究是消息閉塞了些。”明暖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酒，轉頭看向薑依白。

  “沒比你明家好多少，苟延殘喘的幾條命，流放途中就沒了。”提起往事，薑依白依舊是沒有任何波瀾。

  “果然，嗬。是他會做的事。”明暖冷笑了一下，“說來也是，許是在冷宮呆久了，腦子也變清醒了，想想以前做的蠢事，真的，怎麽會這麽蠢。”

  說來也是，許是在冷宮呆久了，腦子也變清醒了，想想以前做的蠢事，真的，怎麽會這麽蠢。

  “他那皮相確實能騙過許多人，你後來的清醒，不過是人不在局中，旁觀者清罷了。”

  就這樣，兩個人靜靜坐著，直到遠處傳來了叫喊和廝殺的聲音。

  “薑依白，天黑了。”

  明暖站起來將未喝完的酒壇摔碎，對著薑依白露出了一個她許久沒有露出的笑容，那是曾經還是明將軍家的大姑娘時候的笑容，幹淨純粹，卻美的富有攻擊性。

  薑依白看著這樣的明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縱馬長街，快意恩仇的少女，那是讓京城所有閨閣女子都羨慕的明大姑娘。

  那時候街頭巷尾的姑娘們最羨慕的就是這明家姑娘，父兄無條件的寵愛，活得張揚，美的肆意，世間女子，不再有比明家姑娘更加適合紅衣的了。

  後來這姑娘成了婚，進了宮。宮裏多了個端莊的明皇後，世間再無那個笑的放肆的紅衣少女。

  再後來，也沒有了明皇後，隻有冷宮廢後明氏。

  民間也再沒有了明大將軍。

  再後來啊，相傳能釀的好酒的貴妃薑氏成了繼後，然後薑家也被流放了。

  民間傳聞，這皇後之位莫不是得舉全家氣運方可成就。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最後都變成個坊間傳聞。

  從自己的思緒中走了出來，薑依白和明暖一樣，把手中的酒壇放在了地上。

  二人慢慢的向裏麵走去，點亮了這宮殿中的所有蠟燭。

  做完這些，二人便又坐回了地上，說起那些年少之事，說起初相識的驚豔，說起那假麵下的真實，說起那些年的針鋒相對。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真的是你的對手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若是我們早就成為密友該多好，我們聯手，至少不會到今天的境地。”薑依白感慨道。

  “若有來生。”話未說完，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廝殺之聲越來越近了，暮色西沉，宮殿中的二人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終於來了。

  那賊人進來想要將他們兩個圍住。二人快速後退，從袖中拿出準備好的火折子，點燃了宮殿的綢布，布上沾了燈油，地上全是酒。

  火，很快就著了起來。

  明暖看著這樣覺得還不夠，轉身將那樹狀的燭台推倒。

  前來的賊人來不及撤退，被困火中，二人身上也沾了火，就那麽燒了起來。

  明暖看著這場景，嘴唇微揚，她和薑依白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抵禦這痛苦。

  薑依白對著這火光，似乎在火光中看到了誰，然後對著空氣大喊：“我薑家雖是文臣之家，可也有文人傲骨，他皇帝苟且，可我薑依白既然擔了這皇後之名，縱使不能力挽狂瀾，那也要以身殉國全了我薑家氣節。”

  薑依白轉身看向一旁的明暖，“明暖，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薑依白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了這番話。

  “我將門之人，一生為守衛疆土，保護百姓為己任，絕不可以投敵叛國，或者苟且偷生。今日身死，這是我作為將門兒女，最後的驕傲。皇帝不仁，可百姓無辜。我將門明家對得起天，對得起地，對得起這個國家，對得起百姓，更對得起這將門的稱號。”

  “明家姑娘，來世再見了。”

  “那場火，燒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