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家長會開得很成功，知秋這次月考不出意外又是年級第一，班主任和顏隨原談話時語氣都是溫和的，臉上洋溢著虛偽的笑：“知秋這孩子你不用擔心，將來什麽學校都不愁。”

  “不過啊，她英語算是那幾門中比較弱的，還是應該想辦法補一補。”

  顏隨原心下了然。

  班主任是個四十出頭的老教師，在校內為人是出了名的凶悍刻薄，他之前也聽別的家長私底下偷偷地埋怨，說她總是明裏暗裏的要求家長送禮，那些沒有送禮的孩子基本都會給安排比較偏後的位子，而且也經常在班裏對他們大呼小叫言語羞辱，被家長們被舉報了幾次也不了了之，貌似家裏有人在教育局工作，後台硬。

  因為顏知秋的成績太優秀了，班主任也不好直接開口，就挑著說她英語薄弱，誰不知道她在學校外頭弄了個補課班，班裏大半孩子都在那補課，變相的還是等於要錢。

  顏隨原知道她的意思，畢竟開學以來她已經暗示自己好多回了。雖然非常反感這種行為，可知秋畢竟還要在她手裏待一年，如果讓她不高興，以知秋那個性格可能會受委屈，他就算不想也要掂量掂量。

  “那真是給老師添麻煩了。”他故作感激的說道，違心的說：“也謝謝您這麽照顧我們知秋，她補課的事就交給老師您了，您這麽多年教學水平擺在這，我們做家長的放心。”

  班主任見他識相，笑眯眯的連連點頭，看起來格外和藹：“知秋哥哥你這就見外了，她成績好是自己努力，我可沒出什麽力。”

  從教室出來，顏知秋低頭悶悶不樂的跟著他往樓下走，顏隨原回頭摸了摸她的頭，輕聲問道：“不高興？”

  “為什麽要去補課？”顏知秋不開心，“我隻是口語不行，書麵成績也很好的，根本不需要去補課。”

  “她……她這是變相要錢！”

  顏隨原笑了，知秋哪怕不高興的時候都比別人少了幾分氣勢，“她都找我那麽多次了，不如她的意我擔心她拿你出氣。”

  “可補課費不便宜。”顏知秋猶豫著，“我們數學老師就特別好，從來不準學生家長給他送禮。”

  顏隨原笑了笑，知道她是年紀小心事藏不住，可是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壞的職業，隻有壞的人。老師這個隊伍裏當然有知秋班主任這種不稱職的家夥，可也有許多許多優秀且負責的好老師，隻是他們運氣不好，遇上了一個不好的。

  “這周回家，哥哥帶你出去吃好吃的。”顏隨原邊走邊安慰她，“你上次說想吃火鍋，我們去吃好不好？”

  顏知秋到底還是小，聽了他的話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那我可以多要一盤竹蓀嗎？”

  “可以。”

  兩人說著說著就到了校門口，顏知秋猶豫著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

  知道她舍不得自己走，顏隨原上前去抱了抱她：“知秋，你要相信哥哥，我們以後的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等我弄到錢，你上高中後咱們就學校附近租房子，這樣你就不用再寄宿了。”

  顏知秋紅著眼眶點了點頭，手緊緊地攥著他的衣擺好半天才撒手，輕輕的說：“哥哥再見。”

  他們在門邊道別，正好撞上同樣往門口去的原茜母女。

  原茜一邊撒嬌一邊摟著身邊的母親，嚷嚷著要她給自己買口紅，而身邊的女子則滿臉無奈的勸她：“哎喲你還在念書呢，塗得太鮮豔了會被老師批評。”

  “誰敢批評我，我讓我哥哥來教訓他們！”原茜依偎著她不肯走，“你給我買嘛~”

  似乎是拗不過女兒，女人歎氣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門邊的兄妹，微微錯愕後隨即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

  顏隨原沒有給她任何回應，冷冷淡淡的當沒看到她，倒是原茜傲慢的瞥了一眼顏知秋，從鼻腔裏不屑的輕哼一聲：“鄉下妹。”

  “你說什麽呢？”顏隨原立刻把妹妹護在身後，指著原茜的鼻子冷冷的看她：“你再開口說一句試試？”

  原茜麵色一變，剛要開口罵人，她身邊的女人就開口了：“茜茜，不可以這麽沒禮貌。”

  她輕斥了一句原茜，回頭微笑著對顏隨原道歉：“對不起啊，我女兒被我寵壞了，一向都是這麽任性，真是抱歉。”

  顏隨原譏諷的笑道：“那您可真是一位稱職的好母親，怪不得教出來的女兒這麽貼心。”

  馮敏聽出他話裏的嘲諷，也知道是原茜先出口傷人在先，別人家哥哥再怎麽生氣也是應該的，因此也不生氣，隻是溫柔的不停和他道歉，不許原茜再說話。

  顏隨原輕笑，這一幕可真是有趣極了，非常應該被搬進大熒幕，說不定還能拿個年度最佳人倫大戲。可惜他一直沒有接她的茬，馮敏自討沒趣，尷尬的讓原茜先回教室，再次道歉後就沉默著一個人上了車離開。

  顏知秋一直安靜的看著她走遠，忽然小聲對顏隨原說：“我一點也不喜歡原茜，但她媽媽可真好。”

  顏隨原回身看她。

  顏知秋低著頭，“原茜剛轉來的時候，她媽媽怕她不適應學校環境，特意提前給全班每個同學都買了很貴的禮物，讓我們好好地照顧她。可是全班隻有我沒收，因為哥哥說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

  “原茜一點也不好，可是原茜媽媽真好。”

  “我喜歡她媽媽。”

  顏隨原喉頭發緊，緊握的拳頭幾次鬆開又握緊，知秋難過的說著羨慕原茜的時候，臉上落寞的表情太讓人心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麽開口。

  “你還有哥哥呢。”他勉強自己露出一個微笑，“別人不也有人羨慕你有個好哥哥嗎？你也不輸給別人。”

  顏知秋想想也是，忙揮手道：“那哥哥你快走吧，我先回教室啦！”

  小姑娘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顏隨原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花壇後才走出校門，現在隻剩他一個人了，可他的心情卻更糟糕，今天受的刺激有點大，他很想到處走走。

  於是他給陳師傅打了電話，讓他不著急來接自己，而後就漫無目的的到處走。

  這麽多年過來，他以為自己早就不恨了，可真的見到她的時候才發現這根本不可能，隻不過那些恨意平時都被很好的藏了起來，因為看不見所以誤以為消失，可再相見後那些恨意就如同開閘的洪水前仆後繼的泄了出來。

  他得很努力的忍住才能不讓自己失態，不去拎著她的衣領拚命質問她為什麽。

  顏隨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外頭流浪了多久，他甚至忘了自己有沒有吃飯，天上的太陽從正午慢慢地往下西沉，直到街道上逐漸亮起了霓虹燈，而他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他終於走累了，隨便在一個人煙稀少的路邊坐著，看著前麵的四岔路口發呆，想著很多很多往事。

  而另一邊，忙了好幾天都沒能回家的卓陽冰今天總算可以提前下班，可道路又很堵，簡黎就開車走了一條平時很少走的偏路，雖然繞是繞了點，卻也總比堵車好。

  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卓陽冰在後座閉眼小憩，突然聽簡黎驚疑的說：“老板，那不是顏先生嗎？”

  卓陽冰腦子裏還在過濾“顏先生”是誰，轉頭從窗戶看過去時果然看到了那個在路邊坐著的身影。

  “顏……隨緣？”盡管已經相處了一段時間，可他還是記不住這個拗口的名字。

  他皺眉讓簡黎把車停過去，把車窗搖下來盯著那垂著頭的青年冷聲道：“你在這做什麽？”

  顏隨原聽到有人跟自己說話，茫然的抬起頭，眼神恍惚了半天才認清眼前這人是誰：“卓先生？”

  他那張漂亮的臉在路燈下被映得更好看，可滿眼都是無措落寞，好像一個被人拋棄卻又不知道原因的小貓，卓陽冰的心有些微的被戳到，但他隻是淡淡的說：“上來。”

  顏隨原聽話的打開車門，這才發現原來已經晚上了，急忙先道歉：“卓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在外頭亂逛的。”

  “嗯。”卓陽冰隨口應了一句，目光卻沒落在他的身上，看起來漫不經心。

  顏隨原把自己的私人感情收起來，眼下在他麵前的可是金主大人，千萬不能把情緒帶到工作裏，不能讓金主不高興。

  “你妹妹考試沒考好嗎？”卓陽冰忽然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麽一句。

  顏隨原：“……嗯？”

  “今天不是開家長會？”卓陽冰不耐煩，“中午才開完，晚上就一臉想不開準備撞車碰瓷的表情蹲在路邊，難道你妹妹在學校也捅了簍子炸廁所了？”

  顏隨原：“……”

  金主這個腦回路指定是有什麽問題，怎麽就扯到妹妹炸不炸廁所的事？

  況且，他為什麽要說“也”？

  在前頭開車的簡黎一時沒能忍住，悶笑出聲。

  “顏先生您誤會了，我們老板是擔心您。”他溫聲的解釋著。

  顏隨原悄悄打量著，心說就卓陽冰那表情不是一貫如此，究竟是從哪裏看出他擔心自己了？

  再說他們統共也才十章三萬字的交情，怎麽也不能這麽親密。

  也許是看出他的困惑，簡黎笑著又說：“您再相處一段日子就知道了，我們老板真的是個好人。”

  “閉嘴！”卓陽冰恨不得把他的嘴縫上，罵道：“開會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麽能說？”

  見他真的生氣了。顏隨原忙解釋：“卓先生，謝謝您的關心，我妹妹很好，我隻是……個人原因情緒不好，很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卓陽冰繃著臉，並沒有再問下去，轉頭看著窗外也不知跟誰置氣。

  顏隨原摸不著頭腦，猜不透他的心思。

  為什麽他的金主就那麽難琢磨，要是能像小說裏那樣滿臉都是餅狀分布圖就好了，簡單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