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有人死了,其實活著
作者:會說話的眼鏡      更新:2021-04-27 01:03      字數:2305
  篝火點起來了,府衙門前的雪都被清理成堆,朱標身邊的是開封下轄縣的幾個知縣,他們低頭坐在堂中椅子上。

  府衙的書吏捧著找到的幾顆碳子,架在火盆上,戰戰兢兢的朝李善長和朱標行了禮,低頭下去了。

  看到這個情況,朱標真是顧不得自己的身份。指揮運糧的那些義工百姓架鍋燒湯,煮些稀粥讓他們熱乎下身子。

  站在台階上,門前都是站在一起的百姓,不少是聽到朝廷來人救助,從附近的山村摸著雪過來的。

  災民裹著爛了棉絮的夾襖,衣服黑的都在發光,扣著帽子,雙手縮在衣袖,眼睛裏都是對著朱標要吃的。

  不知道哪裏來的野狗汪汪的在旁邊叫,李善長心裏煩亂,氣的踹了狗一腳,差點滑了個趔趄。

  “殿下,這雪不知何時才能夠化掉,糧食一點也不夠,我看不如把那些凍死的家畜找出來,做成肉粥算了。”

  李善長平時愛和劉伯溫那些人鬥,遇到正經事,他卻從來不會拖後腿,人總是多麵性的。

  聽到說要找凍死的家禽,底下的百姓一窩蜂的道:“太子殿下,我們可以去雪裏翻翻。”

  凍死的那些家禽等動物是可以吃的,由於沒有放血,做成菜品的話,顏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而且味道也大打折扣。

  “可能味道不是很好。”朱標說道。

  “俺們看行,雪凍的也不多醃臢,幫光嘞,能行。”

  “清倒切,可以挖點冬眠的長蟲。”

  “俺人兒都是光嘟,木人啥長蟲,毒氣的。”

  朱標有些聽不懂,旁邊的知縣用官話說道:“我們看行,雪凍得也不髒,跟著沾光,能行。清早起來還可以挖點蛇吃。我們人都是光著身子,沒有長蟲,真狠心。”

  “太子殿下,木牛長蟲。”知縣說道。

  李善長也是有遠見的人,察言觀色,看到朱標聽不懂方言,便上前一步對其他人道:“你們有事與我稟報,太子殿下幾日未合眼,要歇下。”

  “孤在,你們不會餓肚子。”朱標篤定道,隨後進了府衙。

  朱棣對朱樉道:“二哥,俺們帶著將士去找凍僵的家畜。”

  “老四?你瘋了,那玩意兒能吃嗎。”朱樉皺著眉頭。

  “二弟,今日不要胡言,你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父皇和朝廷。”朱標冷聲道。

  “大哥——”朱樉歎了口氣,早知道把這事推給朱棡了,自己宮裏那兩個宮女可美的很。

  來個皮杯兒,讓那些女人用嘴剝水果皮,渡他嘴裏,想想就銷魂兒,比看著凍僵的死屍和衣衫襤褸的百姓,好多了。

  隨後朱棣帶著不少將士去各家的牲畜圈裏找凍死的家禽。

  城東城南,城西城北的雪裏刨那些家禽,找到了數百隻肥肥,雞鴨鵝一類,還有不少凍死的驢馬和狗,凍得僵硬的很。

  不少是帶來的京軍,雖然比邊軍少了凶悍,但都是精銳,他們幾乎是無所畏懼的用手在雪裏扒拉死屍。

  凍死的家畜都是沒放血的,去掉皮毛,朱標讓手下人把它放在大火堆上烤軟。

  火堆在開封一家大祠堂,讓家畜凍化。

  有幾個百姓一邊哭,一邊摸著自己家凍僵的牛和騾子,這些就是他們的命根子,如今自己倒給凍死了。

  凍死的家禽都被將士用大刀剁成快,用雪水漂洗幾遍,放了濃烈的調料。

  不少的家畜被烤熟,肉質帶著腥氣,三寶挑了隻雞,用雪化了水清洗雞毛,用樹枝串了放在府衙的火上烤。

  用刀削了薄片,送到朱標的麵前。

  朱標沒有吃,拿了盤子走出開封大堂,拐了幾個走廊,到了劉瑞明簡單的靈堂前放下。

  “劉知府,這盤肉孤敬你,俸祿孤會請父皇依舊發放,你的名字將被英烈碑記下。”

  劉瑞明身體有病,妻子也死的早,隻有一個女兒。

  他專注的跟木板上,白布蓋著屍骨的劉瑞明說話,並沒有注意到角落裏蜷縮的姑娘。

  一身粗糙的白麻布孝服。頭上係著白絹,瓜子臉十分清秀,眼睛紅紅的,鼻頭也凍得通紅,她正怯生生的看著朱標。

  朱標發現了她,這個正是劉瑞明的女兒劉穀雨,這孩子看起來也就後世初中生的年紀。

  三寶看到劉瑞明的女兒向朱標走過來,立刻擋在朱標身前。

  劉穀雨眼睛睜得大大的,低頭對朱標行了禮,用袖子抹了兩把眼淚,道:“太子殿下,請隨我來。”

  “有事在這裏說也可以。”朱標平靜道。

  “是。”劉穀雨擦著眼淚,走了出去。

  朱標和三寶不知道什麽意思。

  許久後,她端著清粥和兩碗小菜過來,旁邊還跟著個丫環,碗裏放著兩個白饅頭。

  “太子殿下請用。”劉穀雨放下碗筷道:“我爹清廉,府衙也隻有些吃的,若我爹在世,定不會如此怠慢太子殿下,您請用。”

  劉穀雨說完,和丫環跪到劉瑞明的身邊。也不知道害怕,隻是拿著手帕幫劉瑞明擦著臉上和頭發裏的泥土。

  正要離開,李善長帶著浩浩蕩蕩的災民站在院子。

  “李相?這是怎麽了。”

  不等李善長回答,朱樉便搶先一步道:“噢,他們說要為這個劉知府守靈。”

  朱棣點點頭。

  到了出殯的日子,劉瑞明因為凍僵變形,無法入棺,隻好命人將胳膊斷開,重新拚接。

  棺材起,劉穀雨淚水朦朧了她的眼睛,好半晌才哭出來,哇的一聲。

  這一聲,哭的眾人不少心酸和委屈,哭的撕心裂肺。

  劉穀雨哀哀的哭著,雙手緊緊的抓著父親的棺木,生怕一放手就再也見不到父親。

  平時父親在時,時常與他頂嘴吵架,但現在她才知道,這一別就是一輩子。

  丫環強行將她的手摳開,拉到一旁,棺材從大門而出,周圍的百姓站在兩側。

  “劉知府是好官啊。”

  “劉大人一路好走。”

  有人死了,他卻活在百姓的心裏。

  朱標和朱棣站在旁邊望著遠去的棺木,朱樉看到劉穀雨,立刻走過去,扶起她道:“節哀。”

  接下來天好歹停了雪,也給朱標了一個喘息的機會,就是屋子的油燈不亮,給老朱寫信時,手都凍硬了,屋子寒氣逼人。

  三寶墨的墨結了薄冰,朱標無奈的又讓他研磨。

  忽然外麵的發門咯吱一聲,然後有腳步響起來,咯吱咯吱的踩著雪朝朱標這屋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