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作者:卷六一      更新:2021-02-06 01:20      字數:3663
  程有福擔心盛言楚受欺負,撒手放下竹擔子就跟著過去了。

  這回程家父子倆沒能進到盛家祠堂,就連和離出來的程氏都隻能遠遠的站在祠堂門前的大樹下等著。

  老盛家的越氏和白氏也在,見到程氏一身青布短衫打扮的比往日素雅大方,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側盤在腦後,上麵還應春景插了根豔麗的桃花枝,越發襯的程氏容顏清秀,杏眸神采明亮,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剛納進門的水靈小媳婦。

  “呸,打扮的花枝招展給誰看呢?”白氏最恨的就是程氏這幅窈窕幹淨的模樣,路過時忍不住啐了一嘴。

  原先在老盛家的時候,因上頭公婆丈夫不喜,程氏見天的隻會低頭做繡活,何曾這般嬌豔過,如今離開了大伯子盛元德,程氏竟插起花來了,在白氏看來,程氏定在外有了野小子,不然離了男人怎還有心思打扮?

  和離比休妻是要好聽,可說來說去還不是一個棄婦?這附近不乏有被休的棄婦,誰家不是躲在家中大半年都不敢拋頭露麵?

  白氏越想越覺得蹊蹺,又回頭看了一眼程氏,這不看沒事,一看白氏心窩更難受。

  她比程氏還小兩歲,見天的在地裏暴曬,如今臉皮黃不拉幾就算了,隱隱還長了不少褐色的斑點,不比程氏,臉上雖不白皙,卻光滑的能淌水,再瞧瞧她那站姿,哪裏還有往日的怯懦?活似年輕了好幾歲。

  “果真是見了鬼了。”後頭跟過來的越氏剛從大樹下過來,她原想繼續擺擺婆婆的譜,誰知平時見到她脖子骨頭都不敢抬的程氏這回竟敢柳眉倒豎瞪她。

  婆媳這人皆心中藏了納悶,白氏悻悻的往前走時一不留神被地上沒挖斷的樹根絆了個狗啃泥,整個人徑直往越氏身上倒去,越氏‘啊’的一聲尖叫,雙雙摔了個鼻青臉腫。

  “活該。”程以貴得意的笑罵,“叫她們以前欺負姑姑,如今來報應了,哼。”

  程氏抿唇而笑,目光隻瞥了一眼地上開始互相怨罵的婆媳兩人後,就挪開緊盯著盛家祠堂大門。

  -

  祠堂內,盛言楚都快被兩方人馬拉斷了胳膊。

  誠如他所料,長孫田就是一個幌子。

  從他踏進祠堂第一眼看到堂中的盛老爺子和盛元德後,他就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

  兩人‘苦口婆心’的哄他聽了一籮筐的好話,比方說重新回到老盛家,老盛家的人定會奉他為座上賓,日後讀書用的銀錢,老盛家一概全包,至於其他兩房惦記的胭脂鋪子和長孫銀長孫田,等盛老爺子歸西後,這些都會留給盛言楚。

  盛言楚穩當當的坐在高椅上,望著蹲坐在他麵前喋喋不休的二人,他幽幽的歎了口氣,旋即使出老盛家禮哥兒慣用的伎倆——扯開嗓門開始鬼哭狼嚎。

  盛家祠堂立在村中央,哭聲驟起立刻惹得村民頻頻相望,稚兒嗓音尖銳,正好當下又是吃晚飯的時辰,他這麽一下撕心裂肺的喊屈,程家兄妹豈能甘休?

  急匆匆趕來的程有福一把將盛言楚抱到懷裏,疼惜得摸開小孩滿臉的驚恐淚水後,擰緊眉頭痛斥:“好哇,我還以為你們良心發現了要彌補楚哥兒呢,沒想到一個個躲在屋裏欺負我家楚哥兒!你們盛家到底還要不要臉了?”

  老盛家出爾反爾想重新討回盛言楚這麽大的事,想必是過了盛家族裏的同意,思及此,程有福擼起袖子,指桑罵槐道:“打量您是楚哥兒族裏的長輩,我才敬您一二,不成想您也是個糊塗東西,我妹子的事我忍著沒找您要說法,您倒好,由著老盛家胡來——”

  躲在祠堂後院的盛大林心口一堵,他就是想彌補楚哥兒啊,思來想去覺得楚哥兒太小了,想著還是回歸老盛家最好,所以才安排了這一局。

  程有福的謾罵氣得盛家老族長險些從炕上摔下來,老族長艱難的掄起拐杖打盛大林,怒火滔天的拍響桌子:“蠢貨!你腦子塞了糞嗎?看看你辦的好事,我都說了你不要再摻和老盛家的家事,你偏不!”

  “爹,我這不是心裏過意不去嘛。”

  盛大林瑟縮了一下肩膀,硬生生扛下一棍子,自嘲一笑:“德小子再三跟我保證說他會好生待楚哥兒,我想著天下無不愛子女的爹娘,何況德小子此生就隻有楚哥兒這麽一個男丁了,我這才鬼迷了心竅讓他們跟楚哥兒提合戶的事……”

  “趕緊將程家那位打發了。”老族長大喘著氣,聽到兒子這句荒唐的話,不禁咬牙悲愴:“大林呐,你可別因為老盛家的幾句賣慘就軟了心腸,我左右是活不了幾年了,就你這樣辦事我如何閉眼?如何將盛家大族交給你?”

  “爹……”盛大林慌忙跪地,哆嗦抬頭,不敢置信的問:“爹,難不成我這回真做錯了?”

  “好心辦了壞事!”盛老族長佝僂著身姿,幹癟的嘴角露出一抹諷刺,“楚哥兒這孩子我敢篤定,不出十年定是咱們盛家的一個人物,可惜被你生生推了出去……”

  盛大林聞言瞪大眼睛,下一息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家裏那個攪屎精,她沒日沒夜的在我耳邊吵,說我若是把楚哥兒當兒子養,那程氏和我之間的關係豈不是亂了說辭?”

  “你管一個和離棄婦作甚!她離開了老盛家自是要回程家,屆時你倆根本就碰不到麵,你怕什麽?”

  老族長直接將手中的拐杖砸了過去,怒罵不止,“你是盛家未來的族長,是盛家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聽你家後院婦道人家嘰歪作甚?”

  指了指祠堂外鬧哄哄過的村民,老族長呼喝起來:“瞧瞧,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瞧瞧,外頭如今有誰稱讚你盛大林有寬宏之心?都在說盛家無情,盛家無義,讓一個七歲的娃帶著寡婦立戶,這法子也就你這個蠢貨想的出來!”

  老族長年紀大了,說了這麽一大串話後,咳得嗓子都啞了。

  底下幾個兒子紛紛勸老族長消消氣,老族長麵色如土,緩了下後悵然道:“你且讓老盛家務必將長孫銀端出來,咱們家也奉上一些,將我的意思跟大夥傳一傳,就說楚哥兒依舊是獨戶,但旁人不可欺辱他,他雖頭上沒爹,可身後有盛家庇佑他,誰也不許低看他一眼……”

  說著,老族長睨了眼蔫的有氣無力的盛大林,眼神頗有幾分複雜:“你也別想著再要回楚哥兒,楚哥兒是個聰慧的娃,他不要你給他的那六兩銀子,就意味著他心裏明白你家枕邊風的厲害,既然覆水難收,你且與楚哥兒平淡相處吧,至於楚哥兒日後的榮耀,你甭想沾半點光,他不記恨你就已然不錯了。”

  盛大林咂巴了下嘴,宛如霜打的茄子無力的委頓在地。

  -

  回山腳茅草屋的路上,盛言楚一手提著沉甸甸的錢袋子,一手乖乖的任由程氏牽著。

  “楚哥兒,你是沒看到剛才老盛家那些人臉上的心疼相,區區二十三兩長孫銀就跟要了他們的老命似的,一個個咬牙切齒隻恨不能撲過來搶。”

  一路上,程以貴愉悅的在田埂上又說又笑。

  程氏緊了緊盛言楚的小手,對程有福道:“老族長家出了七兩,說是盛家族裏公中掏出來給楚兒讀書用的……大哥,我總覺得這銀子不該收,收了有愧心。”

  程有福大大咧咧說沒事,然而盛言楚卻清楚其中的意味。

  這是老族長在敲打警告他呢,告誡他日後不能忘了盛家的恩惠,其二,這七兩銀子是拿來堵外頭人的嘴的,這般張揚出去,外邊不好再說盛家苛待於他。

  盛言楚顛了顛銀袋子,將其往頭頂上一放,又蹦又跳的指著雲嶺山,朗聲道:“娘,咱們買山地吧,我打聽過了,向陽的林地隻需七八兩就能拿下,咱們今天白白得了三十兩,不如都拿來買林地算了,正巧我托巴柳子從南域運了二十株荔枝苗,趁著清明種下如何?”

  “買林地?”程氏微皺眉,“我原打算買點好的水田放你名下……”

  “現如今水田裏都插了秧苗,未必有人家願意出手賣給你,妹子,你就聽楚哥兒的,左右你又不擅種糧食,身邊又沒個力氣漢子幫你幹,與其買水田回來空著交田稅,還不如買點林地種果子,好生養個三五年的,銀子總會回本。”

  “用不著等三五年,”最近看了不少農書的盛言楚笑了笑,道,“荔枝樹種下後,咱們可以在樹行間種紅薯苗苗,屆時家裏隻需給紅薯苗苗澆水,順帶潤一潤荔枝樹就行了,不必花大心思在上麵,即便荔枝樹沒種活,咱們家也不虧,到時候秋天挖紅薯出來攪紅薯粉賣,照樣賺錢。”

  “嘿,楚哥兒這法子不錯。”

  程有福讚許的頷首,“近些年郡城府城的大戶人家尤為喜歡做醬燒肉時在鍋裏下一些紅薯粉團,別看紅薯團熟了後黑不溜秋,可吃起來香的要命,粉團內外吸足了肉湯,嘖嘖嘖,吃一個下肚簡直賽神仙。”

  “有這麽好吃嗎?”程氏問。

  “那是自然。”程有福拍拍胸脯,“我在酒樓做活,經常聽後廚的人說肉燉紅薯粉團隻要一開鍋,還沒上盤呢,就被食客全定走了。”

  盛言楚上輩子吃過這道菜,聽舅舅這麽一描述,不禁咽咽口水。

  見兒子舔嘴唇,程氏微微一笑開始琢磨:“村裏種紅薯的人家並不多,大抵是因為紅薯要占用旱地,而旱地的稅銀又高,所以沒人舍得拿地來種紅薯,不過楚兒的想法的確妙,買林地雖比旱地貴些,但交給官家的稅要少好幾成呢,加之大哥說外頭紅薯粉賣的價錢不錯……如此,那就買林地吧,便是果子種不好,咱們還有紅薯這條退路。”

  得了程氏的首肯後,盛言楚哪還有心思回家,一行人立馬掉頭往老族長家跑。

  老族長雖有些疑惑盛言楚突然買林地的想法,但沒過多詢問,微微暗啞著聲音交代盛大林領著盛言楚去挑選丈量林地。

  盛大林正躊躇如何彌補他跟盛言楚之間的裂縫呢,見盛言楚要買地,自是親力親為選好的山林給盛言楚,還將雲嶺山向陽山腰處一塊蓮湖劃給了盛言楚,足足多給了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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