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作者:卷六一      更新:2021-02-06 01:20      字數:3256
  盛言楚擰了塊熱熱的布巾給李茂擦臉,嘟囔道:“算不上認識,見過一麵而已。”

  大概是梁杭雲平安找回來,李茂肩上的緊張情緒鬆了些,便歪在浴桶邊上緩氣,還跟盛言楚說起閑話。

  “巴柳子這人很不錯,前幾年做小生意起了家後,像我這樣的貧苦兄弟他竟沒丟下,今個我拉著他開口就要借二十兩,他問都沒問,徑直將這些天賣的樹苗銀子悉數給了我,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呢,他挑著擔子扭頭就走了。”

  盛言楚想起那日在雲嶺山上貴表哥說的話,笑著接上:“聽說巴柳子是孤寡一個人?”

  李茂也笑道:“要我說他孤家寡人一個剛剛好,他前頭那個婆娘我見過幾麵,是個好的,可惜命短早早走了,說句不中聽的話,巴柳子慶幸沒跟前頭婆娘生娃,你是不曉得那位嫂子娘家人能無賴到什麽程度,嫂子剛嫁過來的時候,巴柳子窮的厲害,那邊娘家人見到巴柳子連杯熱茶都不願意給,後來巴柳子慢慢掙了體麵,那邊的人就跟沾了花粉的蜜蜂似的,隔三差五就往我兄弟家跑。”

  盛言楚頗驚,有這樣的前外家,他娘若是嫁過去不一定能過上安分日子,看來他得把巴柳子從‘新爹’名單中劃掉了。

  李茂起身找木瓢舀熱水給浴桶裏昏睡的梁杭雲澆頭,繼續笑著說:“巴柳子是個心熱有原則的人,他婆娘在世的時候,哪怕嶽丈家的人如何的看不起他亦或是找他打秋風,他都是笑兩聲從不放在心上,我看不下去了,問他心裏不膈應嗎?楚哥兒,你猜他咋說的?”

  盛言楚走過來踩著小板凳給梁杭雲擦背,聞言頓了下,真的有在思考,斟酌了片刻,道:“莫非他不拘小節,不在乎這點委屈和銀錢?”

  李茂嘖嘖兩聲,將梁杭元的發髻解下來泡著,笑道:“楚哥兒果真聰明,但你說的不全。”

  盛言楚靜靜聽著,還貼心的舉起小手按住梁杭雲的太陽穴按摩,這家夥眼底下青黑一片,嘴唇幹裂發白,看來這幾天為了家裏的事屬實沒休息好。

  李茂好久沒見過這麽能幹懂事的孩子,深深的睨了一眼小胳膊小腿的盛言楚後,打趣道:“雲哥兒是個苦命孩子,性子又冷淡,我先前還擔心你和他相處不來,沒想到你們兩個倒過得比平常人家的親兄弟還好。”

  盛言楚裂開嘴而笑:“我娘常叮囑我,說這輩子能在同一個屋簷下睡覺讀書的,是上天注定的緣分,我得珍惜。”

  說起這個,李茂少不得要談談梁杭雲,盛言楚對這個室友很感興趣,便央著李茂多說一些。

  “……總之,雲哥兒他娘是死撐著麵子罷了,外人瞧她橫,實則在梁家就是個人人揉搓的軟麵團子,不然你以為梁家大伯能輕輕鬆鬆將她家兩個丫頭給賣了?還不是因為他娘不中用嘛。”

  說著說著,又繞到了巴柳子身上:“今天要不是有巴柳子給的二十兩,梁家那兩個丫頭早就被灌了紅花送進花樓了。”

  這一點盛言楚能猜到,端看梁杭雲的長相就能料想到梁家兩個姑娘的相貌如何出色了,在懷鎮誰家女兒能賣十兩銀子?這麽高的價錢唯有花樓才有,且女人得頗有一番姿色。

  換了一桶熱水讓梁杭雲繼續泡著,李茂捶捶腰去廚房喊廚娘煮了碗蘿卜苗蓋澆麵,給盛言楚留了一碗,兩人坐在廊下邊吃邊說。

  “楚哥兒,你表哥不就是程家莊的嗎?”見盛言楚拐著彎問他有關巴柳子的事,李茂吸溜一大口麵條,道,“他沒跟你說過巴柳子的事?”

  盛言楚嚼著清香的嫩蘿卜苗,不置一詞,反道:“貴表哥說巴柳子打他有記憶時就住在莊子外頭,有些事他不知情,我就是好奇才問問李叔,沒旁的意思。”

  開春灑出來的蘿卜苗長不大,拿水汆燙過後就熟了,康家廚娘喜歡拿蘿卜苗做麵的澆頭,因學子們時常吃了飯就坐下溫書,好些人得了積食的壞毛病,正好蘿卜苗有助消化。

  每天拔.出來的蘿卜苗悉數被學子們搶光,今天大家都在流芳亭沒回來,廚娘聽說舍館還留著一個小學子看家,便大方的給盛言楚燙了一大碗的蘿卜苗。

  盛言楚吃的嘎嘎脆,李茂三兩口就吃完了,擦擦嘴道:“他呀,之所以前些年對嶽丈家寬厚,不過是給婆娘麵子罷了,你瞧現在,他婆娘死了,他對那邊打秋風的人的態度立馬硬了上來。”

  “後來呢?那邊人沒鬧嗎?”

  盛言楚剛在小公寓裏飽餐了一頓火鍋,吃了幾筷子蘿卜麵後,實在是吃不下了,邊問邊將沒動過筷子的蘿卜苗往李茂麵前推,拍拍圓滾滾的小肚子,嘟嘴道:“李叔,我飽了。”

  李茂笑的接過,也不嫌棄,夾起就吃:“能不鬧嗎?都鬧到族長那去了,巴柳子一改從前的順從,直言說他待婆娘已然夠好了,婆娘在世的時候拿回娘家的銀子都夠那邊人過兩輩子,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當沒事,如今婆娘死了,斷沒有讓他繼續養著那幫螞蟥,為此吵了一架,兩家都紅了臉,這些年那邊人還想厚著臉皮過來賣慘,隻要來一回,巴柳子就閉門不見,久而久之,兩家似乎斷了聯係。”

  得到想要的答案後,盛言楚就不再追著問了,反倒是李茂吃爽了,一口氣說了個痛快,將這些年上門想跟巴柳子結親的姑娘家數了個遍。

  李茂在康家私塾做了好幾年的長工,見盛言楚聽得仔細,約莫猜出幾分緣由,便好心提醒:“這些姑娘家有一個很棘手的人,叫素姑娘,今年二十五,至今未嫁。”

  盛言楚驚訝:“昨兒夫子才說本朝姑娘十七若還不嫁人是大罪,我聽說每年還要往衙門交半兩銀子呢!”

  李茂點頭:“可不就是嗎?每年開春她往衙門遞銀子的時候,她家裏的哥哥嫂嫂等人氣得頭都抬不起來,年輕時好心幫她說了人家,她偏不,死活非要嫁給巴柳子,巴柳子那時有婆娘呢,當然不能如了她的願,這素姑娘倒狠心,竟生生拖到二十五了還沒屬人家,你說好笑不好笑?”

  盛言楚咬了咬唇,眉頭緊緊皺起。

  李茂默了半晌,將泡好的梁杭雲抱到床上,掖好被子,輕聲道:“你也別喪氣,素姑娘雖是難纏的主,但巴柳子對她沒意思呀,左右我覺得他們成不了。”

  盛言楚有些詫異李茂突然跟他說這個,剛想解釋來著,李茂卻‘噓’了一嘴:“每年跟我打聽巴柳子的人不下三五家,我瞧一眼便知道他們是什麽意思……”你也一樣。

  後半句李茂沒說,但盛言楚明白,就是因為明白,他才要解釋:“李叔,您誤會了,小子真的就是好奇而已。”

  李茂將盛言楚拉到角落,小聲問:“不是為了你娘?”

  盛言楚急切搖頭:“李叔莫瞎說。”

  李茂擰了一把盛言楚軟軟的臉頰,歉意笑道:“不說不說,怪李叔多嘴,我原以為……嗐,是我多想了。”

  送走李茂後,盛言楚坐在通鋪上發了好長時間的呆。

  見梁杭雲睡的昏天黑地,他下床插好門栓,微一凝神進了小公寓。

  進小公寓第一件事就是翻開書桌上泡好的卷筒紙筆記本,用力的將‘繼父候選人’巴柳子這個名字劃掉了。

  -

  翌日一早,盛言楚按照計劃早起半個時辰繞著後院的林蔭小道跑了幾圈,跑得額頭盡是汗水,腿腳發麻的時候才停歇,漫步往襲文閣走的時候,聽到院子裏鬧哄哄的,心想定是夫子和師兄們回來了。

  果不其然,正是他們。

  守門的小廝一見盛言楚,忙道:“盛學子,夫子在裏頭候著呢。”

  盛言楚一怔,也不管腳掌泛酸,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廊前水缸出用手舀水擦臉,又疾奔進舍館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換衣裳時他下意識的掃了一眼隔壁床,發現梁杭雲早就起床了,被子疊的端端正正,昨夜濕透的衣裳也洗好掛在了廊下。

  收拾幹淨後,盛言楚小跑來到學堂。

  康夫子正在堂前訓斥梁杭雲不顧身危去流芳亭,問一句好歹便拿戒尺敲一下,病中的梁杭雲咬著牙忍痛受著,盛言楚想說梁杭雲是擔心家中妹妹才魯莽糊塗了些,被程以貴捂住嘴。

  “楚哥兒,你別求情。”程以貴小聲道,“昨夜夫子得知梁杭雲孤身一人迎著暴雨過河往流芳亭跑,急的想衝出去找梁杭雲,還是甄秀才抱住夫子,才沒讓夫子涉險半夜回來。”

  盛言楚往台上瞄了一眼,康夫子雖震怒,但下手的戒尺並沒有使出全力,不然以梁杭雲病中未愈的身子很難吃消。

  訓了幾句話後,康夫子擺擺手:“你且下去躺著思過吧。”

  梁杭雲身子小幅度的躬了躬,路過盛言楚身邊時,少年淺淺一笑,盛言楚回以齜牙。

  “你倆啥時候這般好了?”程以貴酸唧唧的問。

  盛言楚正想說呢,就聽堂中傳來夫子威嚴的叫喚:“盛言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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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元德:聽說我兒在物色繼父?

  楚哥兒: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