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其實更想對小姑娘說，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論誰，也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幸福生活，更別說健康和性命……但是，這些話明顯不合時宜，她不能說，能說的，就是祝福、吉祥……她又不想說，於是，就說了這麽一句。

  穀清芳一瞬間紅了眼，卻仍舊笑著：“夫人放心。”

  宋玥拍拍她的手，起身退後，與黃太太等人一並從清芳的閨房中退出來。

  穀家客來人往的，她們也不多留，出來與穀二太太說了幾句話，就告辭離開。

  宋玥與楊太太並肩而行，宋玥笑著問了一句：“這一次是穀二太太，下一次喜事該輪到你們家了吧？”

  楊太太也不隱瞞，坦然笑道：“這會兒說成親還早，剛剛合了八字，過幾天行聘，定下日子就給夫人送帖子，夫人莫要推辭才好！”

  宋玥連連點頭應承，又問：“哪家的明珠？”

  楊太太用手中團扇遮著，低聲笑道：“就是趙家大姑娘。”

  宋玥露出微微的驚訝之色，看著楊太太笑：“你們倆，倒是瞞得好嚴實……這樣的喜事，單一家請客可不盡興，怎麽也要兩家都熱鬧過才行呢。”

  她們倆這麽一說話，也驚動了前頭走著的黃太太和穀二太太，聞言回頭看過來。

  宋玥卻看著黃太太但笑不語，穀二太太一臉疑問，在看到宋玥和楊太太兩人表情後，又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黃太太，隨即恍然道：“說吧，恁三個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兒？”

  宋玥往旁邊閃開半步，笑眯眯地讓出楊太太來。

  楊太太和黃太太目光交會，隨即兩人同時笑了。

  穀二太太得知這兩家居然結了親，比宋玥反應更大，似真似假地抱怨：“都說咱們走得近，沒想到恁兩個背地裏結了親，這以後都沒法玩兒了，恁這親家倆穿一條褲子，俺們哪裏還是對手啊！”

  黃太太平常溫婉和順，這會兒卻主動挽了穀二太太的胳膊，笑嘻嘻道：“是咱錯了，恁就說，怎麽才肯繞了咱吧！”

  “嘖嘖，這就咱啦！”穀二太太這嘴可不饒人，又擠兌了一句，見楊太太和黃太太都告饒，這才不急不慢地說出自己的要求：“這麽大的喜事，怎麽也得請我們喝三天戲酒吧，還要最有名的德喜班來唱。”

  黃太太與楊太太交換一下目光，同時笑著點頭應承了。

  辭過穀二太太從穀府出來，三家馬車想跟而行，到了街口，三人即將分道時，黃太太的馬車從後邊追上來，與宋玥的車子並駕齊驅。

  宋玥聽到呼喚聲，挑起簾子就看見對麵車窗裏，黃太太一張粉團團的笑臉。

  “休沐日，俺們娘倆兒也想過府拜望，不知夫人是否得空？”

  雖然，江家由四品宣威將軍，升到三品都指揮使，如今又升到一品大都督，連續三次跳級升遷，卻似乎對江家人的生活沒有太多影響。

  周老太太照舊勤謹地過日子，時不時地下廚做幾道拿手的飯菜，針線從來沒放下過，兒子、孫輩的衣裳許多都是老太太親手縫紉刺繡的；宋玥照樣經營著鋪子莊子作坊酒樓，照樣與唐家、張家走動親密；孩子們更是不受影響，上學、玩耍，每逢休沐日，各家孩子都要聚到江家，練習騎射、拳腳，小姑娘們即便不愛好這些，也會過來玩耍……

  之前，江寒不論在開平府還是延平關，總歸不是在平京城為官，品階高些，大多數人也就表麵上功夫，沒多少真心上趕著討好奉承的。等江寒一躍升為大都督，成了一品高官，鎮守一方的軍界大佬，上趕著奉承、巴結的人一下子多了，隻是江寒的級別太高了，一般人家根本不敢上門攀附。是以，這休沐日到江家來練武、練習騎射的還是最開始那幾家。

  宋玥笑著應承：“來呀來呀，再忙也不差那一天呀！”

  黃太太笑著應了，隔著車窗與宋玥告辭，兩家分道各自回家。

  等隻剩下自家幾輛馬車了，青玉才低聲回道：“今兒的邸抄，西北連續大旱，已經三個月滴雨未下，夏糧絕收……”

  宋玥聽著，心一點點沉下去。

  平京城的季節與西北幾省相近，五月末，夏收夏種都該完成了，秋糧、秋菜都應該出齊苗兒了，像她家的莊子，許多地塊推廣了套種套作，麥子地裏套種的玉米苗兒這會兒都有一尺高了……這個季節連續不下雨，不僅僅是夏糧絕收，秋天的收獲也要耽誤了。

  若說連續多年風調雨順，家境略好些的人家，家裏有些餘糧，一季沒有收成，還能勉強挨過去的話，若是連續兩季沒有收成，隻怕是原本還算殷實的人家也要陷入斷糧的絕境了。更別說，這時候的農戶本就窮得厲害，許多人家秋天收的糧食根本吃不到第二天夏收，能勉強挨到過年，過完年就要斷糧……恰恰剛過完年，萬物蕭瑟，地裏連野菜都沒有，故而年後正月二月初，又被稱為‘青黃不接’。熬過這段時日，進了二月中，野菜萌發，好歹能挖了來頂饑活命了。

  連續三個月滴雨未下，夏糧絕收……西北幾省隻怕已經是流民四起，餓殍遍野了。

  宋玥默默聽著青玉說完，半垂著眼沉默半晌，終於開口：“咱們的釀酒和製粉又要推一推了。”

  釀酒、製粉，都是基於充足的糧食（澱粉）才可以操作的，西北幾省無數人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宋玥做不到那麽冷心冷肺，在這個節骨眼兒拿許多糧食來釀酒、製粉，隻為了賺錢。

  盡管，她用的都是自家莊子出產的東西，她心裏也過不去這個坎兒。

  回到家中，秋喜和曲瓶兒兩個小丫頭還沉浸在送別的氣氛中，都有些懨懨的，與宋玥打聲招呼就各自回去了。

  宋玥連正院都沒回，先去了西院，與張勇打個招呼，釀酒和製粉的事暫且緩一緩吧。

  張勇很意外，問原因，宋玥也不瞞他，把西北幹旱的事情給他說了，張勇默然片刻，沉聲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