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那時候總覺得，不如意處十之八九，可如今再回頭，才發現，那會兒是真的好。

  可惜，她回不去……就是不知，她死了，能不能再穿回去！

  江寒看著突然陷入沉默的小婦人，捧著茶盞，微微側著臉，似乎是看著車外……但，車簾子放下的，根本看不見車外的風景。

  眼前的小婦人沒了平日的活潑生機，明明就在眼前，卻仿佛隔了千山萬水。

  江寒心頭一悸，挪過去，挨著人坐了，伸手將人的肩膀攬住，湊過去低聲詢問：“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宋玥恍然回神，正好對上江寒擔心的目光，她怔然一瞬，方才展顏笑道：“還不是給恁帶的，什麽與民爭利的，一時想出神了。”

  眼看著，她從那無邊的寂寥之中，轉眼恢複了一貫的活潑生動，連眉眼帶鼻子嘴巴都一瞬間鮮活起來，不像剛才那一個瞬間，他簡直覺得，就像她給孩子們講的故事裏的精怪神仙——一點點地變淡、模糊，終至不見，伸手去抓，也隻能抓個空！

  對於她說的借口，江寒心裏不信，嘴上卻莫名地膽怯，不敢說什麽，隻順著她笑道：“恁這心操的……咱們著莊子已經夠好了，恁就少操些心。”

  宋玥挑眉看他，笑眯眯道：“怎麽，這也吃醋？”

  江寒哼一聲，道：“可不嘛，好不容易咱們夫妻倆同車出遊，恁坐在俺身邊兒，想得卻都是別人！”

  宋玥被他這委屈的小表情給逗笑了，笑得止不住，索性滾在他的懷裏。

  然後，某人就捧住她低下了頭……

  好不容易掙紮起來，宋玥一邊抬手整理自己微亂的鬢發，一邊瞪某個色膽包天的人。

  江寒涎著臉湊上去，討饒，裝傻賣癡地，三兩句話就把某人給逗笑了……

  那一瞬間的異樣過去，好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兩人就說起了山莊，宋玥聽著聽著就笑了：“恁這麽一說，又是高山又是密林的，怎麽那麽像去當山大王呢？”

  江寒就低笑道：“俺是山大王，恁就是壓寨夫人！”

  從銀杏莊過去，路途倒是不算太遠，大半天功夫也就到了。

  果然如江寒所說的，山勢必郊區的山包包高出許多，林子也密，江寒買下來的莊子倒是不用往山林裏鑽，就在離官路不遠的一處山坳之中，背靠高山密林，有十幾戶人家，麵前有幾十畝的一片平地，還有一條從山上蜿蜒留下來的小河。

  江寒介紹：“這河一直向南，繞個彎兒匯入通惠河。”

  安哥兒接話道：“這麽說，咱們家三個莊子倒是都在一條河邊兒上呢！”

  銀杏莊子旁邊是通惠河的另一條支流，到了娘娘莊，則是正兒八經的通惠河河道了。

  這讓宋玥想起一句詩：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心思一轉，連她自己都忍不住莞爾：那等情切切意綿綿的詩句，哪能用在這裏！

  山間果然涼爽許多，夜裏下了場小雨，第二天一早起來，竟頗有些寒意。

  虧得江寒提醒，眾人都帶了些厚衣裳，宋玥和孩子們直接穿了夾衣，老太太畏寒，又在夾衣外套了一件薄薄的絲綿坎肩兒。

  看莊子的是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婦，男人叫紀武，一隻眼睛渺了，是江寒在宣城的舊部，江寒將紀武帶到延平關，娶了一位五大三粗的媳婦兒。

  這媳婦兒生的不好看，性格卻不錯，爽利厚道，待丈夫也極好，江寒買了莊子就讓他們夫婦給看著。

  紀武媳婦兒帶著丫頭婆子做了早飯送上來，一邊擺飯一邊笑道：“這一場小雨，倒是不妨礙上山，隻略等一等，樹枝和草上的雨水消了就不怕弄濕衣裳了。”

  安哥兒立刻問：“下了雨，還能打到野羊嗎？”

  據說，這一片山上野羊最多，還有鹿和麅子、麝，凶猛的有野豬和野狼，據說，偶爾也會有豹子和狗熊從後山裏溜達過來，上山打獵的遇上過。

  紀武家的笑道：“打獵當然不妨礙。最好的還是采野菜、摘蘑菇，下了雨以後，野菜特別水靈，蘑菇也特別多。”

  孩子們都歡喜起來，一個個嘀嘀咕咕地商量著，吃過飯就準備上山。

  宋玥看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笑道：“俺這腿腳上山就是給恁們拖累，俺在莊子後邊兒轉轉就好，恁去，打了野味兒，采了蘑菇野菜回來，俺老婆子就等著吃了。”

  宋玥看了江寒一眼，笑道：“剛剛紀家嫂子也說了，今兒山林子裏還有雨水呢，不好進山，索性俺們都在莊子後邊轉轉，散蕩散蕩，明兒，雨水退了，天也好起來，他們愛打獵再去也不遲。”

  媳婦兒孝順，江寒這個親兒子當然不能拆台，附和著一起勸周老太太。於是，這一天，他們就在莊後的林子邊緣尋了一塊平整的青石板，架了鍋子，野炊。

  有溪水，有野菜，又有從家裏帶來的餅和小菜，青平帶著兩個小子陪著秋喜、安哥兒幾個往林子裏轉了一小圈，拎回來兩隻野雞。

  宋玥和周老太太散蕩著，居然也找了小半籃子蘑菇和野菜。

  野雞、蘑菇燉了一鍋湯，湯色鮮美無比。嫩嫩的野菜頭燙了一下，隻加一點細鹽和芝麻油涼拌，就意外地鮮嫩美味。

  雖然沒能進山，一家人也玩得很開心，直到太陽被山脊遮住，這才扶老攜幼地回來。

  轉天，周老太太留在莊子上歇息，宋玥也跟著江寒爺幾個一起進了山。

  隻不過，宋玥沒跟著往深山裏走，尋了一處溪水邊的平坦地方，讓宋玥帶著青玉和幾個丫頭婆子停下，休息，也順便提前生火燒水做飯。

  江寒帶著孩子們往深一些的山林裏走，寧哥兒太小了，跟不上了，隻能留在阿娘身邊，小家夥倒是沒哭，隻嘟著嘴巴不高興，一個人默默蹲在小溪邊兒的青石上，手裏握著根樹枝子戳水底的鵝卵石。

  紀武媳婦兒也跟著一起來了，由她在，都不用宋玥操心，就把火生了起來，水壺也燒上了。

  紀武媳婦兒還從她的背簍裏摸出幾個不太大的土豆來，丟在火堆裏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