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突然就有些生氣起來，恨不能回頭咬這人一口：她沒什麽野心，也不想給兒子們太多壓力，她隻想著他們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長大，讀些書、練一練拳腳功夫，將來或者科舉入仕、或者行商、甚至就專注守著家中田產鋪子做個富家翁，宋玥都能坦然接受。

  她不想孩子們遠離家鄉、親人，去牧守邊關；也沒有太指望孩子們陷入官場的勾心鬥角，步步陷阱步步驚心……

  但是，身在開闊的校場之上，不遠處就有侍衛、工人、小廝，還有正在練習騎射拳腳的秋喜和安哥兒，宋玥到底沒有做出什麽失態之事，隻一擺肩膀，甩開扶著她的兩隻手，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越過一臉驚異的男人，大步往馬廄走過去。

  宋玥是會騎馬的，雖不能與行軍打仗的江寒、韓戚風等人比，但比一般小兒郎也不差了，騎馬疾馳慢跑都沒問題。

  今兒，她哪怕穿了騎裝過來，其實也沒想著跑馬，這會兒被江寒氣到，才想著跑兩圈疏散疏散。

  走到馬廄前，負責喂馬的鄭富貴迎上來。

  他的一條腿傷了留下殘疾，走路有些跛，但人卻勤謹、本分、能幹，娶了小王氏之後，第一年生了個女兒，今年正月裏，小王氏又給他生了個兒子，真正的有兒有女了，眼瞅著鄭富貴見天價見了誰都是一臉笑，掩不住冒著喜氣。

  宋玥抬手止住他行禮，笑著道：“小子拉肚子可好了？”

  鄭富貴道：“已經好了，得虧老夫人和夫人給的藥膏子，一貼下去就止住了，也不哭鬧了。”

  宋玥笑道：“管用就好。”

  鄭富貴連聲應著，問過宋玥，得知她想要騎馬，立刻進馬廄，牽了一批不太高大，卻毛色光澤極佳的黃驃馬出來。

  “這匹馬最溫順，跑起來也穩，夫人若是看得上眼，俺就去上馬鞍。”

  宋玥對騎馬這項運動並不癡迷，但看著眼前馬兒柔和的眼睛，還是一眼就相中了，笑著點點頭，又從鄭富貴手中接了些豆餅過來，用手托著，送到馬兒嘴邊喂它，培養兩個人的感情。

  鄭富貴見一人一馬相處和諧，就去拿牆上的馬鞍過來，給黃驃馬裝備起來。

  被甩了臉色的江寒，這會兒卻走過來，鄭富貴見他過來，叉手見禮後，就按著江寒的吩咐退了下去。

  江寒接手把馬鞍的腹帶係好，又去給馬兒戴轡頭……覷著一點點喂馬兒的小婦人，涎著臉笑道：“娘子真有眼光，挑得這匹馬真是好！”

  宋玥淡淡道：“鄭富貴挑的。”

  江寒不以為杵，仍舊笑著道：“娘子又豈是富貴能左右的，必定也是得了娘子首肯……唉，俺媳婦兒真是天生一副玲瓏心肝，聰慧過人，聰慧過人啊！”

  宋玥懶得理他油嘴滑舌，見他已經給馬戴好轡頭，立刻接了馬韁，牽著馬兒也往校場外圈去遛馬。

  江寒卻趕上來，諂媚道：“娘子，還是讓在下替恁溜一圈兒吧。”

  宋玥看他一眼，挑著眉淡淡道：“洗馬、刷馬、遛馬，皆親力親為，方能與馬兒心意相通……這些話，難道不是恁說的？”

  這些話是江寒教導兒女們騎馬時說的話，也是江家幾代人傳下來的規矩。

  上了戰場，馬兒不僅僅是代步工具，還是並肩作戰的戰友，隻有與主人心意相通了，與主人生死與共的戰馬，才是合格的戰馬，作戰時，能才能確保戰力的輸出，不至於半路被馬匹給坑了……

  宋玥當時聽了隻覺得有理，卻沒怎麽上心，這會兒靈光一現拿出來懟人，卻覺得格外暢快。

  說完，看著愕然著浮起一片苦笑的男人，宋玥還小小得意地剔了剔眉少，隨即也不用他幫襯，自牽了那黃驃馬繞著場子熱身去了。

  江寒在後邊尷尬了半晌，到底還是踢踢踏踏跟了上來，人家擺明了氣兒不順，不用他搭手，他也沒有上趕著找厭棄，卻隻負手跟在後邊，像極了夫妻兩個想跟而行，看似不親近的模樣，卻隱約有他們不自知的默契。

  宋玥牽著馬一圈沒繞下來，秋喜先騎著馬過來，看見阿娘來騎馬，小丫頭很是高興，利落地一帶馬韁下了馬，上前跟阿娘說話：“阿娘，恁今兒怎麽得空兒來騎馬了？”

  宋玥看著小丫頭熱的紅撲撲的臉龐，額角已經冒出一層細汗來，就拿了帕子替她擦拭，一邊笑道：“這樣不冷不熱的天氣，阿娘睡不著就過來看看。”

  秋喜很是讚同道：“是啊是啊，這會兒天氣不冷不熱的，阿娘每天早起過來活動活動腿腳，也省得過幾年，像阿奶那般腿疼腰疼的。”

  宋玥笑著刮了她的鼻頭一下，嗔道：“恁阿奶那腿是年輕時受了寒落得病。”

  盡管江家是軍戶武將之家，卻也沒有女子騎馬練拳的傳統，還是宋玥的主張，秋喜才從小與男兒一般教養。即便曲瓶兒，宋玥最初也沒另眼看待她，讓她與秋喜一起的，奈何人各有誌，那位不愛運動，她也沒辦法強製不是。

  秋喜涎著臉嘿嘿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阿奶不是偷懶……”

  宋玥瞪她，秋喜連忙又描補：“阿娘見天忙著操持家務，又是鋪子莊子的，更是沒工夫來騎馬玩耍……嘿嘿，阿娘，咱們一起騎一圈如何？”

  自己這馬也繞了小半圈兒了，腿腳也活動開了，不上來就打馬疾馳，其實已經可以了。

  宋玥略一思忖，就答應下來。

  秋喜狗腿地上前，要幫阿娘牽馬，卻看見落後幾步的阿爹走上前來：“恁顧好自己，恁阿娘有我呢！”

  秋喜看看阿爹，又瞄了一眼阿娘的臉色，嘻嘻一笑，小跑著回到自己的馬兒身邊，利落地認鐙上馬，回頭看，阿娘恰也抬腳踩住了馬鐙，一手抓著馬轡頭，一手抓著馬鞍，另一隻腳奮力一蹬，身體輕盈地上了馬背。

  當然，其間，阿爹一雙大手很及時地在阿娘腰間托了一把。

  十一歲的秋喜已經隱約知曉了些男女情事，見此情此景，連忙轉回頭，嘿嘿一笑，揚聲道：“阿娘，我先走一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