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回頭見他盯著自己不眨眼，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問：“這樣不好看？”

  又道：“你說的帶我騎馬！”

  江寒連忙笑道：“好看，好看，正是太好看，才晃了為夫的眼！”

  但凡女子，沒有誰不歡喜容貌被誇的，特別是誇獎者還是自己心儀的男子。

  宋玥雖從未有愛上眼前男人的自覺，卻其實，早已經不知不覺將人裝進了心裏。

  她臉上漾開一片喜悅之色，眉梢卻微微挑了挑，露出兩分得意兩分調皮來，眉眼間靈動飛揚著，又加之容貌娟然美好，並無半點兒沉鬱消磨之氣，竟恍惚如哪家豆蔻女兒家，活潑潑水靈靈，越發亮人的眼。

  江寒這回是真的看呆了，怔忡一瞬，對麵的小婦人已經上前來，踮著腳，手指在他的鼻尖兒上一點，輕笑：“回魂來！”

  江寒回神輕笑，伸手要去捉作怪的小婦人，人卻一閃身避了出去。

  門簾子在眼前落下，某個俏麗狡黠的身影疏忽不見，隻隔著簾子傳進來一聲得意洋洋的輕笑。

  江寒被這聲輕笑激地從心底竄起一團火氣，手悻悻地收回來背在身後，錯錯牙，眯眯眼睛，緊跟了出去。

  青杏帶著紫苑站在外間，見江寒出來，大小兩個丫頭忙曲膝見禮。

  江寒視若無物，抬腳就要越過兩個丫頭去，卻又停住步子，側身看了看兩個丫頭，吩咐一聲，這才邁出房門，往西跨院去了。

  宋玥捋了一把虎須，忙腳底抹油溜之乎也。

  因為是跟著江寒起的，她今日難得比孩子們還早一些，作坊裏的工人們卻已經趁著漸漸亮堂起來的天色，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有的把場院中，把一排排大醬缸蓋子打開，通風晾曬。有的則把豆豉上的篷布、蔑席掀開來，攤平、晾曬，又有的開始洗涮燙消小罐子，給產品分裝做準備……

  因著大部分人都遷去了娘娘莊的作坊，西跨院裏留的人已經少了大半，隻剩下二十來個人，做些精巧細致的，出的產品自然也屬於江家作坊的高檔貨。

  再就是新產品的開發，也留在這邊，有宋玥就近看著，才好不斷地完善改進產品的生產工藝。

  畢竟，她從本本上換來的也是現代工業基礎上的工藝流程，拿到生產力低下的這個時代來，別說電力、自動化的生產機械，即便普通的生產器具也沒辦法與現代相比，隻能尋找替代品，通過一次次試驗，不斷地摸索改進，都是急不得的、需要下細功夫的事情。

  比如已經生產了兩三年的蠔油，因著原料供應和生產工藝所限，到底沒能實現大批量生產，每年出產的一大半都要留做自家人吃、禮尚往來，隻有一小半能買給得月樓、泰豐樓幾家相熟的酒樓。

  一邊尋思著，宋玥循著場子轉一圈，各處看過來，江寒和幾個孩子已經都過來了，連每天刷馬的活兒也完成了，一個個正牽了馬兒在場子外圈溜達。

  馬兒要騎行，慣例要先走動走動，就像人做運動要做熱身一樣，活動開了，跑起來才不容易受傷。

  寧哥兒人小腿短，牽著自己的小矮馬，人還沒有馬背高，宋玥遠遠看過去，角度問題，隻看得見一雙小腳兩條小腿兒，牽著馬一步步走著，竟沒了白日的跳脫、調皮，頗有了一兩分沉穩味道。

  江寒曾經與她說過，安哥兒性子更沉穩踏實些，隻練武天分不如寧哥兒，還說寧哥兒那股子虎勁兒像他，教導好了，是一員虎將的苗子。

  宋玥當時聽得並沒上心，隨口應承著罷了。今兒見了小小的寧哥兒牽了馬，竟仿佛換了個人一樣，心頭卻猛地跳了一下，難道，寧哥兒真的注定了將來要做上馬殺敵的武將？

  說起這個話題，宋玥也有些心虛，她是典型的葉公好龍，不論現代還是這裏，她對守疆辟土的將士們都很尊敬、很佩服，能夠順利接受江寒這個人，也與他是將軍不無關係。

  她喜歡血氣男兒、錚錚鐵骨，但讓她的兒子去當兵……她還是有些不舍得。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雙標也罷，她真的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包括安哥兒和寧哥兒，在這冷兵器時代，以血肉之軀守邊禦敵，與人真刀真劍地廝殺……想一想，她的心都會揪痛。

  心裏胡亂想著，她已經來到了寧哥兒身邊。

  當她繞過馬頭，寧哥兒才看見阿娘，歡喜著叫一聲：“阿娘！”

  平常，小小子每每見了阿娘，總會飛奔著撲過來，衝進她的懷中，或者抱住她的雙腿，這會兒，臉上歡喜相仿，隻仍舊穩穩地牽著馬，並沒有撲過來的意思。

  宋玥的腳步微頓，隨即笑著上前，摸一摸寧哥兒身上的夾衣，又看看他握韁繩的小手……還不滿三歲的孩子手小小的，微胖的手背上還有淺淺的豆坑兒，手掌心更是柔嫩細膩的，就這麽握著粗麻的韁繩，雖然並未用大力，卻已經磨得有些發紅。

  宋玥一陣心疼，卻沒敢表現出來，隻拿帕子擦擦小手心，輕輕地揉揉。

  寧哥兒倒是看出了阿娘的擔心，放過來寬慰阿娘，笑嘻嘻道：“阿娘別擔心，等兒子像哥哥一樣，手心裏磨出一層繭子來，自然就不疼了。”

  宋玥微皺眉，卻到底沒好出言反對，隻在心裏盤算著，回去趕緊給孩子們做幾副單手套來……或者，去皮貨店定製幾副細羊皮的護掌手套，羊皮有韌性，又柔軟細膩，握刀持戈、握馬韁，都能少受些苦頭。

  這裏，她卻隻能給小小子以鼓勵。

  她抬手摸一摸笑嘻嘻的寧哥兒腦瓜頂，微笑道：“寧哥兒像哥哥一樣勇敢、堅強，阿娘相信寧哥兒騎馬一定能像哥哥一樣好。”

  寧哥兒的小臉微微漲紅起來，眼睛亮亮地看著阿娘，用力地點點大腦袋：“嗯！”

  宋玥心裏酸軟著，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深了，又摸了摸小小子的頭，這才起身，站到一旁去，矚目著小小子邁著小短腿，繼續牽著馬往上馬石走過去。

  一雙大手扶在宋玥肩頭，和緩柔和的聲音，道：“莫擔心，孩子們多曆練磋磨著，才能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