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清醒過來，周遭溺水般的悲傷卻仍舊不可控製，眼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根本無法遏製地往下流著，宋玥用帕子按著眼窩，那眼淚卻仍舊漫上來，浸濕了手中的巾帕。

  青杏見她醒了，就直起身退開兩步。青玉從外邊聞聲進來，見此情形，與青杏目光交匯，一時也沒好上前，而是轉身走出去，揮退要進來的紫蘇紫苑兩個，自己打了半盆水，拿了幹淨的布巾子回來。

  這麽一會子，宋玥已經止住了哭泣，坐了起來，隻眼睛紅腫著，眼神也有些怔怔忡忡的。

  “夫人，洗把臉吧。”青玉上前道。

  宋玥微微皺了皺眉頭，自己抬起手揉了揉鬢角處，歎出一口氣來，這才緩緩挪下來穿了鞋，洗手淨臉。

  家裏還沒開始用冰，青杏讓人打了些井水來，浸了涼帕子，讓宋玥冷敷眼睛。

  宋玥眼睛上敷著冷帕子，微仰著頭讓青杏給自己梳頭，一邊聲音平平地問：“什麽時辰了？”

  青玉在旁邊沏了茶過來，低聲回道：“未時末刻了。”

  宋玥聽得沉默半晌，竟睡到了未時末刻，平日她午睡一般都是兩刻鍾到三刻鍾，除了懷寧哥兒時，還沒睡這麽久過。

  正歎息著，門口小丫頭通報：“將軍回來了。”

  雖然江寒已經升為都督，但府中上下，包括宋玥在內還習慣稱其為將軍。

  宋玥微微一動，頭皮就揪了一下，青杏連忙鬆了手，挽到一半的發髻就散了。

  “太太贖罪！”青杏低聲告罪。

  宋玥已經轉過頭來，眼睛上的帕子也拿了開來。

  她擺擺手，示意青杏無妨，門簾子一挑，高大英武的男人一步邁了進來。

  兩個丫頭無聲地福身見禮，江寒卻恍若未見，隻大步朝著宋玥走過來，走近了，俯身細細端詳宋玥的臉色，關切道：“臉色不太好，可是哪裏不鬆緩？”

  宋玥的情緒已經緩過來，聽了這話就笑道：“不知怎的，夢魘住了，沒什麽大礙的。”

  江寒聞言，抿著嘴角細細端詳了宋玥好一會兒，道：“若是精神不濟，晚上就不過去吧，阿娘也不會怪罪。”

  宋玥卻真心一笑，搖頭道：“不用。去和阿奶、孩子們說說話，才好。”

  她也意識到了，自己似乎被身體保留的情緒牽製了，這種感覺，讓她很不舒服，仿佛身體裏還有另一個人似的。

  她不想留在房間裏，默默思量感受這些，想去看看幾個孩子，看幾個孩子歡喜笑鬧，她才能確定，活在這裏的人，隻有她宋玥。

  江寒的目光在她的臉上盤桓片刻，方才低聲應了。

  宋玥退他一下，道：“恁從外頭回來，也去洗把臉，換身家常的衣裳。”

  江寒目光一轉，看到妻子半散的發髻，還有她似嗔還嬌的目光，不由眉梢微挑，勾起了唇角。

  “快去吧，快去！”宋玥連推他幾下，攆人。

  江寒低低笑著，到底伸手摸了宋玥眼角一把，觸手竟然有些濕，臉上的笑還沒完全展開，就又僵住了。

  宋玥驚訝地看著他，自己也抬手摸了一下，然後笑道：“我剛剛用帕子敷眼睛的，想是帕子上的水。”

  江寒提著眉毛看她，滿眼的‘不可哄我’，卻沒有再問什麽，去耳房中洗梳去了。

  兩人都收拾妥當了，一起去了榮煕堂，與老太太和孩子們熱熱鬧鬧吃了飯，又一起出來，往後園子裏散步消食，盤桓了小半個時辰。

  等再回到正院裏，宋玥也覺得之前的悲傷、抑鬱之情基本都散了，那種心底壓著沉甸甸的感覺也沒了，自己也覺得連身體都輕快鬆乏起來。

  江寒默默關注著小婦人，見她笑容滿滿的，明媚燦爛，似乎又恢複了平常模樣，沒了晌午見她時那種沉鬱之色，暗暗放了些心。

  回到正房，洗漱安置時，再躺在被窩之中，宋玥莫名又想起晌午時那不受控製的沉沉悲傷來，竟有些發怵。

  正好，男人也洗漱了回來，宋玥看他一眼，第一次主動地靠過來，把自己擠進男人的懷抱，這才覺得心安穩下來。

  江寒也察覺到了小婦人的不一樣，並沒有趁機做點兒什麽，而是體貼地伸過手臂，將她整個人攏在自己懷中，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聲音低而沉：“睡吧！”

  宋玥像八爪魚，又往前擠了擠，低低地應了一聲，合上眼睛。

  這一夜，竟睡得很好，半個夢也沒做。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她仍舊躺在男人的懷裏。

  “嗯，什麽時辰了？”宋玥半眯著眼睛問。

  “卯正，還早，你再睡會兒吧。”江寒習慣了早起操練，在家也從未懈怠過一天。

  宋玥抬頭看看已經灰白的窗戶，搖搖頭道：“不睡了，我也起來活動活動去。”

  江寒微微挑眉，看著懷裏仍舊睡意滿滿的小婦人，帶了些笑意道：“恁要不要騎馬，俺帶恁！”

  宋玥挑眉覷了他一眼，輕輕哼一聲，一骨碌從他懷裏滾出去，起身穿衣，不再搭理他。

  江寒舒展著手臂，嘿嘿笑著起身下床，一邊動手，將身上揉得皺巴巴的中衣脫了，坦著上身，就往淨房裏走。

  宋玥一扭頭看到闊背窄腰，還有肌肉清晰地脊背線條，忍不住暗暗讚了一聲：這等好身材，竟然便宜了自己……嘿嘿，現代時，哪怕大學時與舍友的臥談會上意淫，也沒敢想這等福氣！

  好歹的，這也算穿越一回，喜當娘的一點點福利吧！

  暗暗得意了一回，仗著人背後無眼，她那目光留戀著，也幾乎沒了約束。

  江寒走到耳房門口，突然回頭看過來，與那小婦人的目光一碰，後者仿佛做賊被捉了，慌慌地扭開頭去，專注地低頭整理起衣裳來。

  江寒咧咧嘴，無聲一笑，進了耳房。

  也不知是那勁瘦的腰身後背太誘人，還是怎的，等江寒洗漱過出來，看到了床頭放著自己的中衣、外袍，剛才還一臉不屑的小婦人，竟然也穿了一身利落的騎裝，連發髻都是利落至極的螺髻，隻用了一支伽楠香簪子攢了，又係了一條與衣袍同色的發帶。

  這清秀模樣，還有偏瘦些的身形，乍一看，還以為是誰家俊俏的少年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