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這會兒趕著上門提親的，少不得一個趨炎附勢、攀高附貴，但曲瓶兒年紀到了，正要斟酌親事，這些人家既然上門，周老太太和宋玥就商議著，也不一味拒絕，挑揀著家世、人品還過得去的，打聽打聽，參詳參詳，再挑出幾個來，帶著曲瓶兒去見一見，相中哪個就與哪家結親。

  再說這趨炎附勢、攀高附貴，也不一定是壞事兒，有這心思，隻要江家不倒，他們就不敢慢待刻薄了曲瓶兒去，總比那等毫無把柄拿捏處出嫁女被婆家欺負甚至虐待也無計可施的，強上許多。

  曲瓶兒心思一直疏離，並不與江家人真正親近，這等關係她後半生的婚嫁大事，宋玥與周老太太商議著，還是先給她打個招呼的好。

  周老太太臉色不太好看，想起曲瓶兒的性格處事，難免心裏不痛快。

  宋玥看著暗暗感歎，也不怪周老太太這般，試想誰人接濟、收養一個孤女，或可以不指望對方感恩戴德、銜環相報，但總不願意養一個離心離德、甚至恩將仇報的出來吧？

  偏偏，曲瓶兒這幾年如一日的不合群，疏離孤拐，與江家人，包括同窗上學幾年的秋喜都隻是表麵上應付，並無半點兒真心相待……周老太太最初是真心可憐疼惜她的，久了，看明白了，自然也有些寒了心。

  曲瓶兒這等脾性，周老太太倒是理解宋玥的擔憂，到底冷著臉點頭應承了。又道：“晚飯後，老婆子說與她聽吧。”

  這是把責任都攬過去了，即便將來曲瓶兒對婚姻不滿，記恨起來，也不至於記恨到宋玥身上。

  宋玥自覺這不是大事兒，沒怎麽在意，笑著應了。

  若說，之前她麵對曲瓶兒時時刻刻抱著警惕之心的話，如今，江寒升了北地兵馬大都督，將軍府也成了都督府，連書中的慶徳皇帝也成了成業帝，她已經可以確信，書中情節已經大改了，秋喜和安哥也不會再落得那種悲慘下場去。

  曲瓶兒這位書中原女主，眼瞅著也脫離了書中的情節，對林軒辰不但沒表現出傾慕之意，反而頗有些看不上的意思。

  這模樣，宋玥倒是不覺得奇怪，雖說愛情至上喊了多少年，隻談愛情不考慮身份地位財富的無腦女還是少數。君不見，多少穿越女目標明確，都是朝著最後的勝利者奔去？！

  八鬥的才情，無雙的容顏，脈脈的柔情，終究抵不過錦衣玉食，現世富貴和安穩呐！

  是日，銀杏莊子上送了些新鮮的鮮嫩的香椿芽和花椒芽兒來，宋玥得了這稀罕物兒，就興致勃勃拿給周老太太看，又商議著做成春盤來吃。

  所謂春盤，很類似現代初春吃的春餅係列，把初春新生的青菜、嫩芽兒、蔥絲、芽菜各色，或汆燙或炒或鮮菜洗淨入菜，再備醬料，也有配炒雞蛋、熏肉燒肉的，用薄薄的春餅加各種葷素菜料卷了吃，還有個名字：咬春。

  這香椿芽兒，最傳統的吃法自然是用它炒雞蛋，另一種吃法，就是用細鹽搓一搓，然後裹雞蛋麵糊下油鍋炸，炸至枝葉伸展，吃一口酥脆鹹香，又有濃鬱的香椿味兒，比炒雞蛋更純粹。

  花椒芽兒也一般處置。宋玥喜歡這種吃法對風味的最大保留，但油炸之物吃幾口還行，多了難免膩，這時候就顯出春盤的好處來。

  有薄而軟韌的麥餅做皮子，再加一些清淡的燙芽菜、蘿卜絲兒、醬料之類的，裹起來一起吃，又能夠很好地消解掉油炸的膩味，最是爽口開胃了。

  江寒連著幾天都有應酬，這一天回來的卻早，與家人一起團團坐了，吃晚飯。

  看到大盤子端上來的各色配料，還有小笸籮裏放著的厚厚一遝荷葉餅，江寒先笑了。

  “這都要穀雨了，怎麽又想起來吃春盤了？”

  一邊說著，一邊卻拿了一張餅看周老太：“阿娘還是卷雞蛋麽？”

  周老太太笑嗔著瞪他一眼，道：“今兒有香椿芽兒和花椒芽兒，誰還吃雞蛋呐！”

  又嫌棄地擺擺手道：“恁不會卷，不用恁，讓月娘卷，她配的菜料最好吃。”

  被親娘嫌棄了的江寒訕訕一笑，自己夾了一些炒雞蛋，又順著周老太的意思夾了一枝炸香椿、一枝炸花椒芽兒放進去，胡亂裹了，大口一張咬掉半個，咯吱咯吱吃了，點頭笑道：“果然好吃！”

  這一回，沒用周老太太開口，旁邊的秋喜就笑開了：“阿爹這吃法兒，真像那誰吃人參果兒！”

  這話一出，屋裏頓時哄笑成一片，隻江寒茫然地看看老娘、妻兒，有些憊懶地摸摸鼻子，再一口把另一半卷餅吃下去。

  丫頭婆子們先止住了笑，有那止不住的，也連忙溜到外邊去，省得在這裏惹眼。

  宋玥笑點最高，跟著笑了笑，就連忙替周老太太和寧哥兒順氣，又到了茶水來給幾個人喝著順氣。

  好一會兒，周老太太終於止了笑，擦著眼睛道：“不怨孩子這麽說，還真是像……哈哈哈……”

  江寒不知道人參果的典故，隻看著老娘笑得這般開懷，他自覺出點兒醜也無妨，索性笑笑，指使秋喜：“你個壞丫頭，就知道笑話阿爹，都不知道替阿爹卷個餅吃？！”

  這麽拿孝道壓人，秋喜也沒法子，朝著江寒皺了皺鼻子，倒是乖巧地拿起一張餅，給阿爹卷菜。

  周老太太終於換過來，就笑著替孫女兒主張：“恁別就知道欺負我孫女兒，是恁自己不講究，香椿和花椒兩種都是香氣濃烈之物，吃的是獨特風味兒，恁這麽一股腦兒混在一處，好東西也給恁吃糟蹋了！”

  宋玥盛了一小碗湯給周老太，朝著她笑了笑。

  老太太教訓兒子，誰也說不出什麽來，但那位好歹也兒女成群了，又有江錦娘、曲瓶兒、巧巧，還有一幹婆子丫頭在場，老太太好歹給人留點兒臉麵呐。

  周老太太接收到媳婦兒的目光，嗔她一眼，垂了頭喝湯，算是放過了憨傻不講究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