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坊的工人們轉走大半，剩下的人連通賬房都挪到前頭的工棚那邊了，這幾間房子收拾出來，宋玥就撥給了秋喜主仆使用。

  秋喜每天早晚過來聯係騎射，渴了喝口水，或者遇上下雨天，洗個臉換個衣服啥的，有這麽兩間屋子臨時歇腳才方便。

  這一排房間，相鄰的還有安哥兒和寧哥兒的兩間，隻有他們姐弟使用，雜亂人等不往這邊來了。

  青平沒有停留，轉身回去，繼續調教那些練拳腳的小小子了。

  倒是添墨站在房門口，又忍不住回頭朝這邊看過來，卻見著青平已經大踏步地走遠了，一路走過去，頭也沒回。

  添墨的眸子暗了暗，複低頭進屋，踏進房門口，卻又停住腳步，悵悵地歎出一口氣來。

  她進府時十三歲，眼瞅著四年過去，她已經十七歲了，比添哥還大一歲，是丫頭裏年紀最大的。

  其他府上的丫頭或者還能想著攀上爺們兒，做個姨娘，過上主子的日子，但他們將軍府裏，這條道卻明顯走不通。

  先不說夫人容不下，將軍常年不在家，回家那麽幾天，與夫人親密的分不開，哪裏有她們這些丫頭們的機會？！

  而兩位小爺，年紀太小，她的年紀卻是等不起了。

  她唯一出路就是找個小子配了，可府中上下那許多小子，出頭露麵的也就那麽幾個，宋廣友和洗硯奉書，一個管著府中的總賬，還打理著城外關外的莊子事務，可以說，在府中地位僅次於冬管家和韓護衛了，哪裏是她一個小丫頭能攀得起的。洗硯奉書的身份倒是不高，她卻又看不上兩人……

  那兩個也不知怎地，洗硯跳脫變得滑不留手，嘻嘻哈哈半天沒一句正經話。奉書倒是沉穩，卻太過拘謹刻板，半天不吭一聲，像鋸了嘴的葫蘆，這種人真在一處，能給他悶死。

  “墨姐姐！墨姐姐！”秋喜從外邊叫著跑進來，一邊道，“走了，趕緊走了，今兒咱們要提前半個時辰到學堂的，晚了又該被夫子說不夠刻苦了。”

  添墨恍然回神，連忙答應著，轉身往外走。

  前院偏廳，宋玥處理了幾件家務事，喝了口茶起身出來，準備回榮煕堂用早飯。

  青玉跟在她身後，從角門裏出來時，她耳朵尖，聽到隔牆幾個小子嘀嘀咕咕說話。

  “要說最好看，還是姑娘屋裏的青梨姐姐……”

  “才不是，正院的青桃姐姐才稱得上一個美字，肌膚似雪堆就，真真是怕哈口氣就化了……”

  “青梨好看！”

  “青桃姐姐最美！”

  小子們爭執著，一不留神，聲音就大起來。這回，別說耳力好的青玉了，就是宋玥也聽了個清清楚楚。

  “嗬……”宋玥停住腳步，發出一聲輕笑。

  青玉心中一凜，連忙束手，垂首道：“夫人恕罪，奴婢知會哥哥，一定讓他好好約束。”

  宋玥看也不看她，隻淡淡道：“這幾個你知道是誰吧？”

  小子們到了十三四歲的年紀，情竇初開，對小姑娘感興趣是天性，她並不是支持‘存天理滅人欲’，卻也容不得小子們紮堆嚼舌根，這麽樣講究府中的丫頭們。

  是條漢子，就該努力練本領，早日得到重用，領一份能養家糊口的差事，然後求她成全，隻要小姑娘不反對，她是不會做出棒打鴛鴦的事情來的。

  但這般聚眾議論小姑娘的做法，宋玥卻是很反感的。這個社會對女子雖說相對寬鬆些，沒有明清時那般變態，卻也很是苛刻了，名聲同樣容不得有損。

  青玉心中顫顫，回答的卻毫不遲疑：“知道。”

  宋玥嗯了一聲：“一人二十板子，你去處置吧。”

  讓青玉去處置，就是代表她的意思。而且，越過青平去，也是給青平一個警告，讓他注意約束、敲打著這些小子們，莫再放肆、不規矩，要不然，她可不留情。

  青玉心中一緊，應了一聲，轉身往西院去了。

  宋玥繼續前行，沒等她走到榮煕堂，就聽得西院裏響過兩聲呼和，然後就是數十人齊聲數數字的聲音：“一，二，三，四……”

  回到榮煕堂，宋玥就把這件事給周老太太說了。

  周老太太聽得認真，點頭道：“這也不是小事兒，小子丫頭的年齡大了，難免有些旁的心思。”

  宋玥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我覺得，這種事，懲戒一二是必須的，但說回來，卻是宜疏不宜堵。與其打罰禁止是禁不住的，倒不如挑著到了年齡、彼此合適的丫頭小子配了，讓他們遂了心思，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才能安下心來做事。”

  周氏聽得連連點頭，道：“就是這麽個理兒，小男小女的大了，男娶女嫁都是正經事兒，既然賣到咱們家來，咱們就該替他們操持操持。”

  宋玥聞言，順勢笑道：“那這事兒，就勞煩老太太費費心思，能得老太太牽紅線，也是丫頭小子們的福分。”

  “都丟給俺，恁好趁機偷懶是吧？！”周老太太取笑宋玥一句，倒是沒推托，很爽快地應承了，又道，“旁的俺操心，恁屋裏幾個，恁得自己拿個說法出來。”

  這倒是替宋玥著想了。

  其他人，宋玥可以推給周老太太衡量婚配，她屋裏的幾個丫頭卻最好是她自己處理，這樣才不至於失了人心。

  “這是自然。”宋玥笑著應承了。

  婆媳倆剛說完這個，秋喜和安哥寧哥兒洗漱完換了幹淨衣裳都過來了。曲瓶兒略慢幾步，也跟在後邊進了門。於是，一家老小張羅著擺飯吃飯，把之前的話題暫且丟開了。

  宋玥淡淡瞥著秋喜，吩咐：“去廚房拿早飯來吧。”

  這種活兒，平日裏自有青禾青杏等大丫頭張羅，哪裏用秋喜動過手。不過，這會兒阿娘還在生氣呢，秋喜也不敢多說話，答應一聲，吐吐舌頭，轉身扯著曲瓶兒出了門：“恁陪我一起呀！”

  眼看著兩個姑娘出了門，周老太和宋玥交換了一下目光，之前隻說丫頭們年紀不小了，倒是忘了這位。曲瓶兒也十四歲了，她的婚事也該鋪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