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二太太搖著團扇，笑道：“這麽看著還挺有意思，若是明年……咱們兩家也摻一腳啊。”

  平京城之前的龍舟賽，就是平常富戶、商賈自發組織的活動，老百姓也樂嗬嗬地湊過來熱鬧一回，官府、官貴人家卻沒有正式參與的。

  今年因著京城裏傳出趙王親臨龍舟賽，並親自參加儺戲為隆慶帝祈福禳災的消息，平京城這才動起來，因著時間太短，參賽的龍舟也仍舊是原來那些，並沒有新加入的。

  宋玥看著各家紮看棚的熱情勁兒，趙王若是平安順遂，平京城的龍舟賽指定也不是今年這般倉促，各族各府怕是能有一大半都能早早打造龍舟，訓練劃手，來參加今日的龍舟競渡呢。

  聽得穀二太太這句話，她沒有半點兒意外，隨意地笑笑：“好啊！”

  不過，也要看趙王那邊情勢了。

  若是趙王順遂，即便隆慶帝轉危為安，病情大好起來，平京城也是一片安然和樂。若趙王有個什麽差池，或者搭上了一條命去，平京城裏，大概要血流成河，為趙王爺陪葬了。

  到時候，她們將軍府和穀家，都是世人認定的趙王的親信，想逃出性命去都難，哪裏還談得上龍舟不龍舟的。

  說著話，湖麵上的情勢又變，宋玥看好的黑色龍舟果然不負所望，咬住安王府的龍舟不放，一點點拉近兩船的差距，終於，在臨近終點隻有一個船身的位置，後來者居上，實現了超越。

  咚咚咚，連著三聲鼓響，前三名依次衝過終點，完成了比賽，黑色龍舟拔得了頭籌，龍舟直衝出去幾十米，然後在湖麵上來了一個漂亮的轉彎，龍頭調回來，慢慢劃到終點線。

  趙都督和範府尹已經在看台上站起身來，朝著完成賽事的劃手們揮著手。

  宋玥瞅著這情形，側首問穀家二太太：“這是要頒獎？”

  穀二太太用團扇掩著嘴笑：“說是有獎賞的，頒獎……倒是沒聽過。”

  宋玥輕輕頜首，她還以為要搞一個現代那種頒獎儀式呢，看來這裏還沒有。

  也是了，這會兒劃手們就是壯漢、勞力中挑選出來的，最底層的力工，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是不屑於親自給他們頒獎的。

  沒聽到穀二太太說麽，獎賞，是獎更是賞賜，高位者給的賞賜，領賞謝恩就好了。

  果然，等所有龍舟都在終點停駐，一艘一艘排列整齊，有三葉扁舟從指揮台那邊出來，離弦的箭一般，劃向中間的前三名龍舟。

  很快，就看見有紅色的結彩綢花捧到了拔得頭籌的黑色龍舟上，懸掛到龍頭之上，然後是用筐子抬著的賞錢抬上去。

  宋玥看那兩個人抬著的架勢，就笑著對旁邊的穀二太太道：“賞錢挺沉的。”

  為了顯多，發賞錢很少發銀票子，多是發一些散碎的銀錁子，或者發賞錢。

  這麽一大籮筐黃澄澄的錢幣抬上去，看著就特別隆重和喜慶。其實，一筐賞錢也就十貫十幾貫，換成銀子也就十來兩罷了。

  宋玥看著龍舟上那些漢子歡騰鼓舞的模樣，心裏猜測，這一筐賞錢大概就是個樣子，真正的賞錢得另有一份。

  要不然，十幾兩銀子分給龍舟上的眾人，一個人才一兩銀子，也太少了些，值不得這般歡喜吧！

  穀二太太斜她一眼，笑道：“摻了銀錁子的！”

  宋玥輕輕點頭，若是摻了銀錁子進去，怎麽也得摻個二十三十兩的，平攤下來，一個人總有三幾兩銀子，也勉強能說得過去了。

  “恁這就上心了？”穀二太太又道。

  宋玥看她一眼，見她臉帶揶揄的表情，才恍然，她說得是明年的龍舟賽，這是說她上心，是已經為來年的龍舟賽打算鋪排了。

  她扯扯嘴角，沒有否認。

  參加龍舟賽，她並不排斥。甚至，還希望明年可以繼續站在這裏看龍舟！仍舊這般，平安喜樂。

  龍舟賽結束之後，圍攏在岸邊的眾人卻還未盡興，這時候，參賽用的龍舟向兩側劃開，停靠到岸邊去。

  原本位於兩側護衛的軍用船艦動了，從兩側水岸邊相對而行，卻錯身而過，隔著一段水麵行駛開去，似乎，隻是兩艘船在水上的一次相遇。

  平京城畢竟是舊都，當年，北湖、西苑裏，也曾舉辦過許許多多的水軍軍演，於是，大部分人茫然的時候，身邊就有些老人主動承擔起解說的責任。

  “不是說軍艦演訓嗎？就是兩艘船隔這麽老遠繞圈子嗎？”

  “繞什麽圈子！那是艦船逡巡、遇敵、瞭望、觀敵，不知道對手是強是弱，冒冒失失就衝上去的是二憨子！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得觀望清楚了，把對手有多少人，有多少家夥事兒估摸個大概，差不離了，才動手……嘿，快看，快看，來了，來嘞嘿！”

  解說聲裏，兩艘船艦已經背向繞了個圈子，幾乎同時調轉船頭，朝著對方加快速度，發起了衝鋒！

  隔著約摸有五百步的距離，兩艘船又齊齊一轉，都用船舷對上，然後，就見甲板上黑乎乎的炮口抬了起來。

  緊接著，就是轟隆隆、轟隆隆，接天連地的炮聲炸響，一團團黑色的煙霧從震動的船板上騰起來，瞬間，將兩艘戰船籠罩了大半。

  煙霧升騰中，艦船上的炮和人都看不清了，卻清楚地看到炮彈打到對方船前的水麵上，炸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浪。

  高高的浪花發出巨大的嘩啦聲，回應著此起彼伏連成一片的炮聲隆隆，浪花裏濺起來的水沫水霧也與火炮發出的黑色煙霧混到一處，將整個戰場都幾乎攏住，讓震撼的水上戰場蒙上一層神秘的麵紗，愈發震撼、激動人心。

  之前看龍舟時，人聲鼎沸，笑語喧騰的，此時，隻聽得炮聲、水聲，轟隆隆嘩啦啦，震耳欲聾，岸上的人卻仿佛被無形的手齊齊捏住了脖子，沒了半點兒聲響。

  偌大的北湖岸邊，安靜的仿佛那上萬上十萬的人群都不存在，或者隻是擺著的人偶一般。

  “放舴艋了！”旁邊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