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晚上，吃過晚飯，江寒才給老太太說了林東海的事兒。

  老太太很意外，卻並無半點兒悲色，沉默了半晌，才意興闌珊地叮囑江寒：“不用等出正月了，趁著恁在家，幫著恁大姐料理了吧。”

  江寒連忙點頭應承著。

  周老太太又補充一句：“記得料理利索了。”

  林東海活著，林家族人沒有一個上前幫襯的，林東海死了，那些人還不知道能生出什麽幺蛾子來。

  畢竟，這會兒是宗族為大，族裏人真生出事來，連衙門也一般不會插手幹涉的。

  原本，江寒是準備過完破五，初六就回程的。

  因著林家的事兒，江寒又延了幾日，初六正式為林東海出殯落葬，葬禮之後，趁著林家族人都在，江寒連打帶拉地一番手段之下，林家再沒人質疑林東海的暴病。林家族長忙不迭的打發了眾人，回家通知孫子收拾行李，跟著宣威將軍去開平。

  這一次，林家推薦了五個年輕人，跟著江寒往開平去。江寒也給人說得很明白，體格頂得住的，才能留在軍中，體格頂不住的，就給推薦到衙門裏做個小吏。是以，此次跟去的五名林家後生，都是讀過書能寫能算的。江寒見過之後，還算滿意，除了年紀輕見識淺浮躁些，沒別的毛病。

  不過，這點兒小毛病都不算什麽，他們一路到開平，就足夠把這些毛病都打磨幹淨了的。

  宋玥給江寒建議，林軒辰要為父親守孝，這一科秋闈又不能參加了，整整六年時間，見天窩在家中或者書院中讀書，也不見得有多大進益，不若讓他去遊學一番，見識見識本朝的地大物博，風土人情，也了解一些民生、民情，對他以後科考和坐官都有好處。

  江寒一點兒沒遲疑，就答應下來，並把這事兒交待給江冬生安排。

  宋玥就是提意見，至於之後如何，她就不管了。

  即便推遲了歸期，正月初九日，江寒還是辭別老娘和妻兒，踏上了回開平的歸途。

  送走了兒子，周老太太難免就關注其兒媳婦來，但是，過了七八天上，林氏悄悄過來給周老太太回話：“夫人的小日子來了。”

  周老太太一場盼望成了空，難免悵然一回，歎幾口氣。但寧哥兒被困在房間裏一個冬天，眼看著屋外的陽光明媚，小東西就耐不住了，隻要人一不留神，他就能自己溜下炕，倒騰著小短腿就往屋外跑。

  容氏趕緊追上去阻止，小東西唧唧咯咯地笑著掙紮躲避，周氏被小孫子這麽一鬧，也顧不得歎氣悵然了，趕忙也一起去捉拿小胖孩兒了。

  過完元宵節，江家從莊子上挑了四個七八歲的小丫頭來，又給馮婆子傳話，讓她送了幾個來，最後，添了十二個小丫頭。

  紫苑紫蘇她們都進了二等，紫蘇和紫藤去了西屋伺候寧哥兒。紫薇給了老太太，紫蘿給了秋喜，紫草給了安哥兒。至於曲瓶兒那邊，本就配備了兩個大丫頭兩個小丫頭，如今也不用添人，隻將兩個粗使小丫頭升成三等就好了。

  十二個新進來的小丫頭分在各處，充作粗使丫頭。

  與此同時，平京城各個莊子上，都減少了辣椒的種植麵積，大麵積地推廣種植馬鈴薯和紅薯。

  辣椒種植則挪到關外新開荒的莊子上去。

  如此變化，一來是因為辣椒需要輪植，二來也是因為關外的土地氣候更適合辣椒的種植和生長。

  當然，另一個主要原因，江家在平京城的田地太少了，根本談不上大麵積種植。像闐家那種幾千畝良田的大莊子，就沒必要這麽麻煩，在本莊子輪植也足夠了。

  一切似乎很順利，天下和樂，四海升平，一片祥和景象。

  卻不想，二月中，就在春日來臨，人們躍躍欲試準備出城踏青賞春之時，突然傳來消息：年前剛得的小皇子，重病不治，夭折了。

  新帝痛失愛子，悲慟難已，直接病倒了。

  一時間，風雲咋變，暗流洶湧。

  於是，不管外頭的春光如何明媚美好，城裏城外的人也都小心翼翼著，沒有誰出城去踏青尋樂了。

  又過了半個月，三月初，安王府世子周元辰接詔進京。

  與其一起進京的還有另外一位蜀郡王，是新帝的堂弟，當年先帝同胞弟弟的兒子。

  安王世子一走，已經懷孕幾個月的瀠卉就遞了消息給宋玥，滿紙惶恐不安。

  宋玥立刻要了車子，進王府去探望。

  瀠卉一見到宋玥，登時控製不住就哭起來：“我想到了當年阿爹下獄……”

  宋玥連忙伸手堵住她的嘴，回頭看了一圈，見隻有青玉跟在自己身後，並向她搖頭示意，已經清了場，不會有人聽到。

  宋玥任由瀠卉哭了一陣，然後，拿了水讓她洗臉，道：“如今的情勢雖說未明，卻也沒有絲毫征兆，預示世子這一去有什麽災禍。依著我看，聖上病重，卻詔世子進京，最起碼說明，世子是聖上極看重極信任的人。”

  她說話語速不快，一個字一個字，咬的極清晰，仿佛一聲聲敲在瀠卉的心上，讓她惶恐不安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其實，宋玥這麽說，她自己心裏也沒有底。

  如她所說，聖上病重召見的人，可能是最看重最信任的。但也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最不放心最忌憚的。

  前者可能授予重用；後者，卻可能有去無回。

  不管她心裏怎麽想的，眼下她要做的，首先是安撫住瀠卉。為了她肚子裏的孩子，更為了保全瀠卉自己和將軍府。

  寬慰住瀠卉，帶她情緒穩定下來，宋玥陪著她吃了些東西，看著閃嬤嬤和紫筍幾個伺候著瀠卉睡下，宋玥這才從王府出來，回將軍府。

  回到家，周老太太也是一臉憂色，詢問瀠卉的情況，知道已經安撫住，這才歎了口氣，略略放下心來。

  “若是情勢不好，咱們是不是要早做打算？”宋玥小聲與周氏商議。

  周氏抬眼看著她，片刻，緩緩搖了搖頭：“若真是大禍臨頭，咱們兩個婦人還帶著幾個孩子，能逃到哪裏去？若不是大禍……”

  若不是大禍，卻自己先慌了神，亂了手腳，本沒禍說不定也會招來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