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額頭的發絲，被汗水濕透，貼在皮膚上，黏膩膩的不舒服，她卻顧不得管，而是努力轉著眼睛，追隨著鄧姥姥的背影，響亮的兒啼聲從鄧姥姥懷裏傳過來，莫名讓宋玥聽出了一抹委屈和倔強。

  剛剛，她如釋重負的時候，人處在近乎脫力的狀態，迷迷糊糊聽到鄧姥姥一聲喊：“是個大胖小子呢！”

  閃嬤嬤也跟著恭喜：“恭喜夫人，是個小公子，長得真俊！”

  宋玥心裏一鬆，疲憊地睜不開眼睛，卻又聽得鄧姥姥小聲嘀咕了一句：“哎，這孩子咋不哭呢？”

  宋玥一個激靈，就給嚇醒了神，睜開眼睛，恰看到鄧姥姥轉過身，然後就是piapia兩聲。

  哇……哭聲驟起！

  宋玥理智上懂得，鄧姥姥那是‘正常操作’，新生兒不哭才不對，但是心裏，卻揪成一團，疼得讓她忘記了疲憊和無力。

  還好，沒用多久，鄧姥姥和閃嬤嬤就用備好的溫水給小東西擦幹淨身上的血汙，用薄被裹了，用稱約了，歡喜地向宋玥報喜：“五斤八兩，實實在在一個胖小子呢！”

  宋玥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抹笑來。

  孕期裏，她沒有放任自己大吃大喝，孩子體重不太高也在她的預想之中，隻是，聽到鄧姥姥一次兩次地說大胖小子，她莫名有點兒心虛。

  五斤多，還不到六斤，算什麽大胖小子啊！

  還好，據她學習的孕嬰知識，這個體重在正常範圍之內，可以放心。

  這口氣一鬆下來，她就覺得一下子昏沉困頓了，幾乎沒用了三秒，她就陷入了沉睡。

  鄧姥姥抱著孩子出去給周老太太報喜，閃嬤嬤卻沒有跟上去，她留在產房，一邊指使著青杏青桃給宋玥擦拭頭上身上的汗水，一邊上前，做按摩幫助胎盤娩出。

  等宋玥察覺到身體被挪動，迷迷糊糊從沉睡中睜開眼，她的身上已經被清理幹淨，換了一身幹淨的薄綿襖褲，林氏帶著三個壯實婆子正用褥子抬了她，準備挪到臥室中朝陽的暖炕上去。

  宋玥下意識地握了握拳，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恢複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脫力到手指都動不了，於是開口道：“且等一下，我一會兒自己走過去。”

  她的話音未落，旁邊就傳來了鄧姥姥的聲音：“閨女可別任性，這會兒恁可不能下地，骨頭縫兒還開著呢，下地受了寒氣，以後有恁遭罪的。”

  說著話，四個婆子已經抬著褥子的四角把宋玥抬起來，一路抬到暖炕上去。

  宋玥也看明白形勢了，這會兒，她的話可不一定有人聽，索性也不別扭了，舒展了一下身體，然後問起孩子。

  鄧姥姥立刻笑著回答：“在次間的搖車裏，老太太和姑娘大哥兒守著呢。”

  隔了一間房，宋玥屏息去聽，也隻聽到隱隱有人壓低了聲音說話，卻根本聽不出是誰的聲音來，無奈地笑笑，閉上眼睛想著再睡一會兒。

  這時，瀠卉從外邊捧了一隻蓋盅進來，看著炕上安頓好的人，露出一抹放鬆的笑來。

  “大嫂，吃點兒東西墊一墊吧。”

  宋玥睜開眼，就見瀠卉捧著一隻蓋盅坐在她身邊，她就笑了笑想要坐起來，卻被瀠卉伸手止住。

  “大嫂躺著就好，我喂你吃。剛剛鄧姥姥和閃嬤嬤可囑咐了，今天都不能讓恁坐著，且得安心養上幾日呢。”

  一邊說著，她已經舀了一勺燕窩，送到宋玥嘴邊。宋玥無法，隻能張開嘴吃了。

  虧得蓋盅也不大，一盅子燕窩粥，沒多會兒也就吃完了，宋玥放下蓋盅，隨即取了一盞溫鹽水過來，扶著宋玥的頭讓她漱了口，這才笑著道：“恁再睡會兒吧，孩子在外頭，阿娘看著呢。”

  說起周老太太，瀠卉沒忍住又補了一句：“阿娘歡喜極了，已經讓人寫了信給將軍送去，給將軍報喜了。還說，看著這個清清秀秀的，眉眼裏更像大嫂恁。”

  宋玥被她說得頗為心動，她揣了幾個月，費了半天勁生的孩子，她自己還沒好好看看呢。

  算了，都說剛出生的孩子紅彤彤的，像猴子，她也別急著看了……

  她讓瀠卉出去勸勸：“時辰不早了，老太太身子熬不住，都去歇息吧。也讓孩子們去睡，想看弟弟明兒再來。”

  聽著瀠卉輕聲答應著，宋玥身體的疲倦和無力湧上來，她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立刻又睡著了。

  等宋玥再見著孩子，已經是第二天的晌午了。

  搖車被搬進了暖閣，就放在她的炕邊兒。

  宋玥示意青杏拿個大靠枕給她墊著，她半靠半坐著，然後讓把孩子抱過來給她看看。

  有些不太熟練地把孩子抱在懷裏，軟趴趴的仿佛沒有骨頭的感覺，讓她的心都提了起來，渾身僵硬。

  等她看到繈褓中孩子的小臉，之前的負累、不適、疼痛……仿佛一瞬間被治愈了。

  紅彤彤的小臉還有一點點皺，仔細看，半透明的紅色皮膚表麵，有一層白色的短茸毛，眉毛微微蹙著，閉著眼睛，卻在宋玥的目光之中，緩緩張開小嘴，打了個哈欠。

  哎喲，老母親的這顆心，瞬間就融化了。

  看了一會兒，孩子一醒，宋玥就嚐試著讓他吸奶……努力幾次，掌燈時分，她就能感覺到，奶水下來了。

  那一種生命源泉的體驗感，沒有做過母親的人，永遠無法想象。

  鄧姥姥看著孩子吃得歡快，一張老臉也笑得像核桃皮，連聲道：“瞧瞧這模樣兒，也是個貪吃的，以後指定長個高大漢子。”

  閃嬤嬤卻看著欲言又止，幾次之後，還是建議道：“夫人還是找個靠譜的奶娘吧，奶水足，孩子吃得飽，而且，夫人的身形恢複的也快。”

  關鍵是，大家大戶的夫人太太，哪個不是用奶娘，哪裏有自己喂奶的？！

  宋玥抬頭看著她，卻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我想自己喂。都說，自己喂的孩子更親近。”

  說著，她自己先笑了。

  其實，她很明白，喂不喂奶，隻要她用心愛護，孩子們都會和她很親。但是，她更喜歡親自喂奶帶來的滿足體驗，沒有喂過奶的母親，還算是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