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是一樣，隻不過，戚風兄弟身上壓的差事多，見天往城外跑，暑天在莊子上，如今這寒天凍地的，他又見天住在礦上、煤場，新婚燕爾，他隻在家裏歇了三天，陪著媳婦兒回了門，就又去辦差了，半點兒沒用我操心。其他人呢，我不說其他人沒用，但卻是差事少，也沒主動做過什麽，月錢自然就少，這都沒話說吧？相應的，買房子、辦婚事也是如此，並非我厚此薄彼。”

  江冬生聽著宋玥這一番話說完，臉色暗淡下去，垂著頭，默然半晌不接話。

  宋玥也不急，她略略活動了一下，讓青杏幫她調整了一下背後的靠墊，坐得略略舒適了一下。

  自從滿了七個月，宋玥的身子日漸笨重，雙腳開始浮腫。站或者坐的時間稍長，腳麵就看著腫了，原來合腳的鞋子都有些緊了。

  動了動，讓自己坐得舒服了，宋玥捧了一杯淡茶慢慢喝著。

  那邊，江冬生終於抬起了頭，看著宋玥，遲疑道：“太太，恁看他們這成親……”

  宋玥捧著茶盞，沉吟著道：“但凡宣城過來的老人兒，娶親都按照一百兩吧。”

  說到這裏，她略略一頓，也不看江冬生的表情，又道：“趁著這事兒，咱們府上當差的，根據差事不同，再定一個例……大管事一百兩，二等管事和一等丫頭小廝五十兩，二等的小廝丫頭二十兩，三等丫頭小廝十兩。暫定這個例，再有事兒就按例執行吧。”

  如此一來，既全了宣城老人兒的臉麵，又照顧了府上的平衡。

  江冬生聽得愣怔片刻，臉上終於泛出一層喜色來，起身恭恭敬敬見禮後，退下去。

  青桃守著賬冊子，看著宋玥問：“太太，要把剛剛的定例記下嗎？”

  宋玥點頭肯定，喝了口茶又道：“這是公中的定例，各人主子看著賞的不算。”

  宣城過來的老人兒娶親，老太太或者還會有賞賜，那就不是宋玥管的事兒了。

  她是一碗水端平，每人一百兩銀子，雖說不夠買什麽大宅子，但買所齊整的小院子，連修繕、置辦家具物件兒的銀子都足夠了。

  當初，她購買宋家那個院子時，房頂和門窗都是一水兒新，家具、用的物件兒一溜兒置辦下來，也沒花上一百兩銀子。

  有那麽一個院子，正房廂房齊全的，小家庭過日子足夠了。

  當然了，這是宣城那些老人兒的政策，那些人雖說在府中領了差事，卻沒有簽身契。

  至於府中的仆從們成親，西跨院備了兩排小院，青杏和青桃她們的家都在那邊，也就是兩間正房兩間廂房的院子，說起來，還不如外頭自己買的院子呢。

  江冬生從前廳轉去西院，鄭富貴照舊坐在馬廄旁的棚子裏編竹器，小王氏也在，正坐立難安地來回踱著步子，不時巴望著，一眼看見江冬生從正院回來，臉上立刻一喜，下意識走了兩步，又折回去推了鄭富貴一把。

  江冬生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微微皺了下眉頭。

  等他走到近前，鄭富貴也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憨厚地招呼。

  江冬生瞥一眼束手站在一邊，也不扶鄭富貴一把的小王氏，眉頭又是一皺，淡淡道：“恁坐著就行，又不是跟別人。”說著，在一張小竹凳上落座。

  鄭富貴憨厚地笑笑，拄著拐杖挪了一下，重新在自己的矮凳上坐了，手下意識地又去摸地上的竹編活計，卻被小王氏一巴掌拍開。

  江冬生的臉色又難看了兩分，隻是，目光掃過鄭富貴挽起來的一條褲腿，卻禁不住暗歎一聲，到底沒有多說話。

  畢竟是缺了半條腿的殘廢人，人家不嫌棄肯嫁給他，已經是難得了，又哪能挑揀這些小節？隻要富貴自己願意，不覺得委屈，日子能過就行吧。

  江冬生避開目光，既不看滿眼期盼的小王氏，又懶得理會她的種種無禮舉動，淡淡地把太太的話轉告了。

  一說成親沒宅子，小王氏先耐不住叫了出來：“咋地沒宅子呢？都是宣城來的老人兒，憑啥他韓戚風有二進的宅子，還買了兩個人伺候著，咱們咋就沒有呢？”

  鄭富貴倒是不覺意外，不讚成道：“咱們跟戚風兄弟不一樣。俺也跟人沒法比……”

  “咋沒法比了？恁還搭上一條腿呢，還不是跟著將軍上戰場才斷了的？怎麽也比他韓戚風全全乎乎的功勞大吧？”

  小王氏說得激憤起來，臉頰都有些脹紅了。鄭富貴怕江冬生誤會了，伸手拉扯小王氏的裙角，被小王氏一抬腳踢開。

  “江叔，恁可得給太太好生說說。俺們富貴腿腳不便的，以後可不能像韓……受不了大累，也幹不了重活兒，掙不了多少錢回來，以後要養家糊口的，怎麽也得老太太和太太憐惜著些，要不然這日子可沒法過……”

  眼見她越說越無賴，拍著腿有要坐下哭訴的樣子，江冬生冷著臉喝止了她。“行啦！”

  喝住小王氏，江冬生瞥一眼窩窩囊囊縮在一邊的鄭富貴，有些怒其不爭地暗歎一聲，隨即盯著小王氏道：“富貴現在不領月錢嗎？”

  對上一臉嚴肅的江冬生，小王氏禁不住心裏發怵，下意識瑟縮一下，低聲道：“領是領，可是……”

  江冬生不想給她都攀扯，直接打斷她道：“恁既然嫌他不能養家糊口，那恁們這婚事就算了吧，省得成了親之後，見天價抱怨吵鬧，不得安寧。”

  小王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江冬生道：“婚事，哪能說算了就算了的，俺都……都說出去了，真散了多丟人！”

  鄭富貴臉色變了一變，嘴唇囁嚅兩下，卻終究沒有出聲。

  江冬生將兩人表情看在眼中，越發對鄭富貴失望之下，對小王氏的臉色更冷淡了：“既然不散，那就別鬧。”

  小王氏嘎巴嘎巴嘴，到底沒敢再說什麽。

  江冬生嫌棄她，一句話把她打發回了大廚房，然後坐下來，看著悶頭編竹器的鄭富貴，推心置腹道：“富貴啊，咱們這些人能來平京，能吃穿不愁，溫飽無虞，可不是將軍虧欠了咱們，老太太和太太待承大夥兒更是沒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