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落黑，青平和張順趕著進了城門，等回到府中，已經是掌燈時分。

  兩人見了宋玥回了消息，又將一個小小的青綢子麵的包裹奉上。

  宋玥揭開包裹一角瞥了一眼，就見是兩卷書和一疊子畫稿，挑了挑唇角，複又把包裹裹好，交待給青杏，給瀠卉姑娘送過去。

  這明顯就是陳大郎給瀠卉的回禮，她這個當大嫂就不看了。

  一轉眼，秋闈之日就到了。

  提前兩日，陳大郎就進了平京城，然後到了江府拜見。

  宋玥自然連忙請人進來，帶到榮煕堂裏，她與周老太太一起見了人，詢問了陳大郎的備考情況，又問了他那邊居住情況、人手諸般。

  陳家在平京城內有鋪子，也有一棟三進的宅院，平常有陳家管理庶務的人住著，每逢府試、院試、鄉試，家中子弟進城來應考也方便起居。

  陳大郎言說一切皆齊備，請老太太和夫人不必掛懷雲雲。

  因為留了飯，時辰尚早，說了一會兒話，宋玥就讓安哥兒陪著陳大郎往後園子裏走一走。

  陳大郎很是豁朗，牽著安哥兒出了門，就將小短腿兒抱起來，一路往後園子去了。

  瀠卉已經等在聽風軒了。

  陳大郎抱著安哥兒過來，遙遙地就看見瀠卉站在臨水的露台上，倚欄憑眺，那樣婀娜秀美的身影，簡直如畫中之人。

  周老太太看著宋玥，微笑著感歎：“倒真是個知書達禮的。”

  宋玥也笑著附和：“更難得的是性子開朗豁達，不那麽拘泥，沒讀書讀傻了。”

  周老太太笑著搖頭：“恁這話說的……也真是，好些孩子讀了書都呆氣，這位倒是沒有，不錯的。”

  被兩個人誇獎的陳大郎，去花園子轉的時間不長，小半個時辰，沒等周老太太和宋玥打發人去喊人吃飯，他就抱著安哥兒又轉了回來。

  周老太太和宋玥交換了一下目光，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滿意之色。

  家中沒有成年男子招待，宋玥特意去書院接了林軒辰來，與宋廣友一起陪著陳大郎吃了一頓飯。

  林軒辰之間就認識陳大郎，因為都是好學刻苦之人，陳大郎又生性豁達爽朗，倒是與林軒辰、宋廣友相談融洽。

  特別是林軒辰，與陳大郎一番話交流，自覺收益不少。

  倒是宋廣友，雖然摻言不多，但還是讓陳大郎略感意外。這位學問見識都頗為不凡，卻甘願委身在將軍府裏做個賬房管事，而且毫無怨言，倒是難得了。

  畢竟是待考之人，陳大郎飯後沒有再多停留，不久就告辭去了。

  臨去，宋玥又讓人拿了個包袱給他，卻是之前她說的羊毛布料做的一件袍子。

  雖說氣溫驟降允許穿皮襖皮裘入場，但也不排除氣溫回升的可能。這間毛料袍子質地厚實、比一般單衣保暖效果好出許多，又不會像皮裘一般太熱，可做兩手準備。

  林軒辰也隨著一起告辭去了。

  宋廣友送走兩人，緩步從大門前走回賬房。

  洗硯奉書正在整理賬務，見他進來，連忙起身，一個打水一個倒茶捧上來。

  宋廣友擺擺手，示意捧著手巾伺候的洗硯：“你去忙吧。”

  一邊洗麵淨手，然後才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捧了茶喝茶。

  洗硯、奉書兩個之前在前院伺候，學了識字、算術之後，漸漸就被宋玥安排進了賬房，給宋廣友打下手，順便學習記賬、算賬諸般。

  如今，已經可以做記賬、算賬諸般活計，宋廣友隻需複審核查，確認無誤就夠了。

  按照宋廣友給宋玥的回話說，這兩個小子都用功努力，照這股子勁兒，再過一年半載的，就能成長為合格的賬房了。

  說起來，洗硯和奉書比宋廣友更早到江家，對宋廣友的身世也都了解。今日，眼瞅著陳大郎和林軒辰兩位，一位即將下場考舉人，一位是新出爐的小三元秀才，都是意氣風發、前程似錦的。

  相對比的，宋廣友年紀相仿，才華不輸，卻僅僅因為攤上那麽一對父母，不得不自賣自身，幾乎再無前程可言。

  宋廣友回來之前，洗硯和奉書就偷偷嘀咕了一陣，不免為宋廣友歎息。此時，見了宋廣友回來，兩個人也特別小心謹慎，不敢大聲言語，也不敢有過多的動作，隻怕驚擾了‘傷心中’的宋廣友。

  宋廣友倒是神色淡然從容，因著小酌了兩杯，難免有些酒氣熏臉，他沒急著做活兒，而是喝了兩杯茶，覺得酒氣消去，精神清明了，這才打開岸上的賬冊，開始逐頁計算、核對。

  旁邊的洗硯奉書偷偷抬頭看過來，又暗暗交換一個眼色，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驚訝，還有發自內心的欽佩。

  隔天，就是秋闈的日子。

  寅時剛過，閑雲居就亮了燈。

  三進正院也隻晚了一歇，隨即，前院和馬廄那邊，也漸漸亮起了燈。

  寅時中，一輛馬車從將軍府西側門裏出來，有四位護衛騎馬跟隨，一路往府衙大街的貢院門口過去。

  寅時三刻，貢院大門打開，等候在門外的考生們紛紛上前，排隊入場。

  陳大郎接過考籃，對麵前裹著鬥篷的人低聲告辭：“我進去了，恁也快回去吧。”

  瀠卉頭罩著兜帽，微微仰頭，在昏暗晃動的燈光下，兩隻眸子仍舊璀璨如星辰。

  她看著他，聲音平和道：“萬望恁以身為重。”

  陳大郎咧嘴笑著，連連點頭道：“放心。”

  說完，又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轉身往貢院門口走過去。

  紫蘇和丁香跟在瀠卉身後，此時走上來，一邊一個扶住她，紫蘇低聲提醒道：“姑娘，回吧。”

  瀠卉看著陳大郎匯入人流，黑影憧憧再難以辨認，也不流連，低聲應著，帶著兩個丫頭轉身上車，回了將軍府。

  她們回來時，天色尚未分明，主仆一行回了閑雲居，洗漱之後，又補了一覺。

  讓人提著心揪著心的秋闈開場，好在，提前下了雨之後，這第一場的三天，天氣都不錯。因著天氣晴朗、陽光充足，溫度還提升了不少，早晚冷一些，白天卻還算溫暖，比預想的要好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