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智笑眯眯地來到馬前，看著已經下了馬的高壯青年，道：“今日乃戚風大哥大喜之日，可喜可賀啊！”

  韓戚風笑地嘴巴咧開，露出一口白牙，正想誇獎張智幾句：“還是你小子會說話……”

  可他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張智笑嘻嘻截了話頭，“韓大哥且慢，咱們前街有個風俗，但凡下聘親迎者，需得問答過關，方能成事兒。韓大哥，恁有沒有話說？”

  韓戚風倒是聽說娶親有催妝詩、打女婿的風俗，卻沒聽過下聘還要過問答關的，一時愣住。

  不過，眼下的情勢容不得他說什麽，隻能滿心忐忑地咬牙點頭，先答應下來。

  再想一想背後的青平和宋廣友，一文一武，都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大概，不會丟了臉吧？！

  張智笑眯眯負手站著，換成親小舅子元廷上前一步，拱拱手道：“戚風哥莫怪，隻是風俗罷了。”

  韓戚風拱手，卻苦著臉道：“兩位兄弟是知道的，咱們都是粗人，可比不得恁們識文斷字的，要是背書寫詩的，咱們可真不中。”

  對上兩個小書生，韓戚風毫不遲疑地先認慫。他就是當兵的，沒讀過書，這會兒認慫不丟人，死要麵子強撐著，等會兒一問三不知才是丟大臉呢。

  唐元廷與張智對視一眼，隨即笑道：“戚風哥過謙了，咱們今日不過是應俗之舉，無意為難。”

  張智也立刻跟上，笑著道：“韓大哥掌管莊子事務，想必對稼穡農桑甚是熟稔，那麽，今天咱們就先說一個關乎農桑稼穡的吧。”

  唐元廷笑著點頭，笑著開口：“一頭牛南北向耕地，耕了三趟後，尾巴朝哪呢？”

  韓戚風一下子樂了，別的不行，他這些日子見天待在莊子上，對耕牛還是很熟悉的。

  於是，他開始在心裏算一趟朝哪，兩趟朝哪……隻用了來兩三個呼吸，就很快回答：“三趟朝南……”

  結果，沒等他把第二問回答出來，元廷就笑著搖頭：“答錯了！”

  話音剛落，旁邊突然跑出兩個小姑娘來，一人手裏拿著一根燒火棍，一頭燒的黑乎乎的，上前就往韓戚風臉上招呼。

  韓戚風戰場上廝殺過來的，按理不該躲不過兩個小姑娘的襲擊，但一來他沒有防備，二來也看清了來的人中，一個是羨娘的妹妹芮娘。

  這可是親親小姨子，媳婦兒還沒娶回家呢，小舅子得罪不得，小姨子同樣也得罪不得呢。

  這麽一猶豫，索性閉著眼睛任由兩個小姑娘作為，在他臉上一邊抹了一道灰。

  還好，他的臉黑，燒火棍的黑灰抹上也不太明顯。

  等抹完了，韓戚風才抬眼看元廷，討一個解釋。

  然後，張智笑眯眯開了口，道：“韓大哥日常騎馬，不知道這事兒也不丟人。牛與馬兒略有不同，牛的尾巴一般都是朝下的，所以，不管它耕幾個來回，尾巴都是朝著地麵的。”

  眾人絕倒。片刻，爆出一片哄笑之聲來。

  緊接著，張智和唐元廷又要提問，韓戚風卻直接道：“兩位兄弟，能不能換個旁的？”

  他算是看出來了，若是捉對兒廝殺，對麵這樣的小書生上來七個八個他也不帶怕的，但若是跟人家比心眼兒，他們這邊捆在一起，也不比過人家一個，再掙紮下去，也是丟臉，不如索性認慫。

  唐元廷和張智相視一笑，齊齊往兩邊退開幾步，閃開門口，然後就見著，從屋門內走出七八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韓戚風不敢置信地看著站在最中間的小姑娘，身穿海棠紅的襖子，紮著雙丫髻，兩串赤金百果百花串隨著小姑娘的動作，晃出燦燦金光，卻仍舊比不過小姑娘臉上的笑容燦爛，還有兩眼中的狡黠笑意，光彩熠熠。

  “小，秋喜？”韓戚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親手教導了將近兩年的小丫頭，今日竟然站在了‘敵營’之中。

  秋喜歪著頭嘻嘻笑，一邊很是有模有樣地晃了晃手中的燒火棍，道：“戚風叔，今兒是恁大喜的日子，俺們都來給恁賀喜啦！”

  一臉笑嘻嘻地說笑，卻透著明晃晃的威脅。

  韓戚風瞪著對麵的小丫頭咬牙，笑嘻嘻的小壞蛋！

  他是擅騎射、精武藝，衝陣殺敵不帶眨眨眼睛的，但對麵的不是敵軍，而是十來歲的嬌嬌俏俏的小姑娘啊，他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麽辦？還能真使上蠻力，將人家抓過來打一頓不成？！

  韓戚風臉色有些泛青，卻不得不強撐著臉上的表情不崩，道：“還能再換一個不？”

  張智和唐元廷相視一笑，拍拍手，小姑娘們不情不願地嘟嘟嘴，又嘩啦啦退回到門內去了。

  韓戚風暗暗鬆了一口氣，隻不過，他這口氣還沒完全鬆下來，就又見門內走出兩個小孩子來，一人手中捧著一隻青花大海碗，晃晃悠悠的，好像下一步就會把手中的碗丟出去一樣。

  韓戚風已經見怪不怪了，原本應該在學堂裏的秋喜都在這裏了，安哥和巧巧出現在這裏也不奇怪了。

  再看晃晃悠悠送到他麵前的兩隻大海碗，白水一樣，一眼到底，他的臉色卻變了

  隔著老遠就飄過來的濃烈酒味兒，韓戚風太知道了，這根本不是酒樓裏賣的水酒，連烈酒都不是，這是他們家太太弄出來給前線送去的那種……他要是喝了，別說兩大海碗，就是喝下去一碗，也隻能躺著回去了。

  唉，他不想表現的像個莽夫的，但是，形勢逼人啊！

  他笑了笑，上前一步，率先接過安哥兒手中的大碗，一手抱起小小子。

  緊跟著他的青平、宋廣友立刻跟上，宋廣友接了巧巧小丫頭手中的酒碗，青平一伸手就把小丫頭抱了起來。兩人一招得手後，與韓戚風一樣，迅速閃開。

  後邊緊跟著的十幾個小子一哄而上，瞬間把張智和唐元廷圍攏住，連門內的小姑娘也被他們擋在了兩旁。旁邊站著準備做後援的幾名衙役根本沒來得及動作，也被團團圍住，動彈不得。

  不過一眨眼，一個衝鋒，就將整個門戶前清理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