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立刻解釋一句：“要是弓箭，我就能躲過去了。弩力道大、速度也快，很難躲開……”

  “去年還是前年？”宋玥沒讓他多解釋，又緊跟著追問了一句。

  江寒抬手摸了摸鼻子，悶聲道：“前年……那些山匪狡詐、詭計多端，最愛耍這種小手段。北戎人沒這東西……”

  山匪？宋玥腦中一震。

  她知道的，江寒剿匪是在前年的演訓期間，會同平京的衛戍營對北部山區的山匪馬匪進行了一次掃蕩式清理。剿匪消息傳進平京後最多一個月，他就出現在了一家人麵前……那一次，他歸家，她放了炕幾在兩人中央，劃下了楚河漢界，他也表現的一副君子之風，並未有過越钜的舉動，直到他離家，兩人也未有什麽親密接觸……

  她隻道他是性情高潔、君子之風，不勉強不強求……卻原來，那時候，他是重傷初愈？還是，傷口未愈？

  腦海中，思緒轉圜間，宋玥莫名覺得心中發酸，眼窩也有些熱。她輕輕仰起頭，無聲地吐出一口氣來，片刻，方才平複了情緒。

  卻沒有再說什麽，隻低頭，專心卻動作輕柔地替他擦洗肩背。

  “月兒……”江寒心中忐忑，試探著出聲。

  宋玥悶了一下，開口道：“叫我玥玥，或者宋玥也行。”

  江寒意外了一瞬，隨即叫了一聲：“玥玥……”

  宋玥說出話還後知後覺，自己語氣似乎有些生硬，卻意外發現，江寒喚她名字的聲音裏，竟透著隱隱的喜悅和激動。

  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糾正他的稱呼，這，也表示，她現在是在乎他的，讓他如何不喜悅、激動？！

  “嗯。”宋玥低應了一聲。

  玥玥是她爸媽和親朋對她的稱呼，因著她在學校的剽悍形象，同學們反而沒有這麽稱呼她的，都是叫她宋玥，或者老宋。

  如今，跨越了時空，又一個人這般親昵稱呼，宋玥心中自然悸動，卻意外地沒有太多難過悲傷，而是一種，落地為安的感覺。

  她暗暗歎口氣，默念：爸爸媽媽，你們看到了吧，女兒找到了心之所屬，一生相伴之人。我會好好的，你們放心吧！

  “玥玥，玥玥……”江寒又叫了兩聲。

  宋玥再次應下，臉上僅有的悵然，也化作了笑意。

  她把帕子搭在他肩上，起身就往外走，丟下一句：“背擦好了，你自己洗吧。”

  江寒愕然回頭，卻隻看到仍舊纖細苗條的背影繞過半屏，他隻來得及又喚了一聲：“玥玥……”

  卻沒能得到回應。

  他撿起帕子，也沒心思再泡著，匆匆撂了水衝洗幾下，就擦幹穿衣，出了淨房。

  因為要回家，要見她，他昨晚趕到平京城南的驛站，卻住了一晚，要了熱水，諸人都好好地洗漱了一番，今天一早也是換了幹淨衣裳才回到家。之所以再洗一回，也不過是為了配合她的安排罷了。

  江寒穿好衣裳從淨房裏追出來，卻沒看見宋玥，隻有青平和洗硯候在屋門口。

  江寒衝出門，兩個小子上前見禮。

  “恁們太太呢？”

  “太太去小廚房了。”

  江寒略顯失望地轉身回屋，一腳踏進門，又想起兩個小子出現在這裏的緣由，腳步又頓住，吩咐道：“哪個會絞頭發梳頭，進來伺候吧。”

  青平看看洗硯，洗硯也看向青平，兩個小子交換一個眼神，一起抬腳進了門。

  兩個小子一起進來伺候，倒是很快就幫江寒絞幹了頭發，然後，洗硯拿著帕子下去，隻留下青平給江寒梳了頭。

  青平看著不如洗硯清秀，但給人梳頭的手藝竟不差，幾乎沒扯痛頭皮，就又快又好地給江寒挽好了發髻，沒再用江寒之前的牛皮發扣，而是取了一條與他身上配套的發帶係了。

  淡青灰色的對襟氅衣，搭著同色的發帶，寬袖大袍，本來硬朗英武，甚至帶著煞氣的青年將軍，一轉眼就帶了幾分儒生氣質，倒是緩和了他身上的剛硬，多了幾分瀟灑。

  這邊收拾利落齊整了，青平和洗硯垂手告退出去，江寒看了看鏡中之人，微微挑著眉暗道，將他裝扮成這樣，難道這就是她喜歡的樣子？

  思及她的出身，其父有秀才功名，姐弟二人都是五歲啟蒙，同樣是書香中長大的，也難怪她不喜自己的粗豪、英武，更喜歡讀書人的風流俊雅了。

  心中暗暗思量著，門外傳來一陣略顯雜亂的腳步聲。

  江寒轉身抬腳，往門口走過去，然後，就遇上了帶著丫頭，拎著食盒回來的宋玥。

  “將軍這一身衣裳好看。”宋玥已經恢複了日常從容，見著麵就笑著誇道。

  若是隊伍裏那些人這麽說，江寒大概會直接笑罵回去。若是其他人，他也能夠從容以對。但，眼前這位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從前根本沒有好臉色給他的女人，第一次這麽由衷的誇獎，江寒竟有些害羞了。

  他的臉頰微微發燙，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嘿嘿憨笑著掩飾自己的窘態，抱拳拱手，道：“多虧娘子替俺鋪排周全。”

  宋玥笑瞥他一眼，問：“前頭兄弟們，讓人置辦了酒菜過去，恁還過去看看嘛？”

  江寒笑著搖頭，伸手虛扶著宋玥在榻上坐下，然後才轉到對麵落座，一邊笑道：“有冬生叔和韓戚風那小子呢，不用俺理會。”

  宋玥笑著點點頭，揮退幾個丫頭，自己動手打開湯罐盛湯。

  兩個人相對而坐，說著話吃了一頓飯，宋玥就把江寒從何處來，往何處去，又在家裏住幾日，大約打聽清楚了。

  不過，江寒說得也比較籠統，隻說自己這些日子去了趟京城，回來大約住個三五日，也可能住個七八十來天，事兒辦完了就回開平。

  他補充了一句：“龐指揮使原定二月初到任的，因著情勢拖下來，不能再多耽擱了。”

  原定龐詢升遷遼東都指揮使，江寒接任開平衛指揮使的，卻因為先帝大行新帝登基而耽擱下來，如今，新帝順利登基，通過獎賞懲貶一番手段，已經初步掌控了朝局，各都軍、衛所也可以稍稍放鬆一下戒備，調任、升職等等事務也再次啟動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