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沒有說完，她自己先說不下去了。

  這回，換成青玉拉了她往軒堂的入口處走過去，一直走到軒堂外邊，兩個人才站定。

  青玉道：“將軍不常歸家，恁有些無措也就罷了。據我看著，以後將軍歸家的日子會越來越多，你我都要多長兩分眼色。”

  青桃見青玉臉色肅穆，語氣也鄭重，不由自主地收斂心神，認真聽著，並跟著點頭。

  青玉見她雖然附和著點頭，神情裏卻仍舊有兩分懵懂之色，不由暗暗歎息，因著將軍常年在外，家中沒有那許多烏七八糟的事情，這些人心思單純是一，卻也不知深淺、輕重，這樣的人反而極容易做出錯事來。

  她心下琢磨著，略一猶豫，還是決定直言，道：“咱們跟在太太身邊伺候的，都知道太太心性寬和，待咱們這些丫頭都是極好的，甚至還親自教授咱們識字讀書做賬理事，恁即便不常出門，也見過穀家、趙家、沈家的丫頭婆子，多少也該知道些，像咱們太太這般的可沒幾個。”

  這番說辭，青桃極為認同，於是用力點了點頭。

  青玉看她憨憨的模樣，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不得不直接點明：“這樣好的主家多難得，恁知道就行，可別一時糊塗惹了厭棄。”

  說完，青玉不再理會愣怔著一時回不過神的青桃，自顧自放輕動作進入軒堂，把給宋玥燉東西的小爐子拎出來，看火調整。

  青玉的一番話，前邊大部分青桃都覺得認同，也是府中幾乎所有丫頭婆子們的共識。隻是，青玉最後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讓她有些懵，她情不自禁地開始回想，是不是她哪裏做錯了、做得不夠好，怎麽就糊塗了，要遭太太的厭棄了？

  相比起來，她是不如青杏嘴皮子利落、人也機靈，但是她努力學習識字、看賬、打算盤，如今已經能夠幫著太太看賬、算賬了，連太太也誇過她內秀，是個仔細、認真的。其他的，她也沒想起來自己做了什麽啊？

  青玉看完燉盅，又調整了火候，抬眼就看見青桃還愣在那裏呢。

  她輕輕歎了口氣，索性開口指使：“燉盅裏的東西快好了，恁來看著點兒，我去取一些磚茶來……”

  大概是生長在宣城，遠在關外之地，老太太和將軍都愛喝磚茶，還特別喜歡生了金花的磚茶，說那種茶的滋味兒最醇厚、最香濃。

  當然，畢竟不是真的牧民，老太太和將軍雖然也能喝加了奶的奶茶，卻並不熱衷，平日裏還是煮茶為主。

  這一點上，與太太是不同的，太太日常喝的多是清茶，偶爾換換口味，也喝紅茶或者普洱，卻都不是多熱衷。就像太太自己說的，茶對於她，隻分好喝不好喝，並不懂茶，也沒什麽偏好。

  青桃柔順應著，就在爐子旁邊蹲下，專心地看火，隻是，青玉從她仍舊有些放空的眼神中看出，她那句話可能略重了些，這丫頭沒想明白前，怕是要琢磨些時候了。

  搖搖頭，青玉快步離開聽風軒，往竹籬茅舍過去。

  因著經常要在院子裏待客，自家人也常常來園子裏賞景、散心，一些常用的物件兒、材料，竹籬茅舍這邊都有備下的。

  離得不遠，青玉一來一回也沒用多少時間。

  等她轉回聽風軒，略有意外地看見，青桃生了一隻小泥爐，已經燒了水。

  青玉走近，青桃回頭看過來，朝著她露出一抹柔柔的淺笑。

  青玉微微挑了挑眉，笑著將裝磚茶的匣子打開，取了一塊磚茶過去，青桃很默契提起壺蓋，讓青玉順暢地把茶放進壺裏。

  “多謝姐姐提點。”青桃低聲道。

  青玉斜挑著眉毛看了她一眼，笑道：“恁想明白了就好。”

  兩個丫頭在這邊的交談，露台那邊的兩個人卻是不知道的。

  宋玥這些日子特別愛睡，幾乎什麽姿勢都能快速入睡，更別說躺舒服了，蓋著暖暖的毯子，曬著太陽吹著微風，更是秒睡。

  隻是，今日這一覺睡得多少有那麽點兒不安穩，不像平日一夢酣甜，今日她明明睡著了，卻總隱隱覺得身邊有什麽東西在虎視眈眈，讓她這一覺睡得特別短，也就半柱香功夫，就有點兒不甘不願地醒過來，抬手扒拉下眼睛上遮的錦帶，瞬間的明亮光線讓她眯了眯眼睛，然後，倏地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近前的，被放大了的一張黑臉。一張笑容大大的、透著些傻兮兮的黑臉。

  “你……恁怎麽回來了？”宋玥下意識地詢問著，同時屈肘支撐，想要坐起來。

  江寒立刻體貼地伸手過來，托著她的脊背，幫她坐起來，動作之下，腿腳傳來的酸麻，讓他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又飛快地恢複了正常。

  他往前湊了湊，貼近她，低聲笑問：“不願意俺回來？”

  宋玥下意識地往後仰身體，以拉開彼此的距離，一邊矢口否認：“沒有，怎麽會不願意。”

  大門上可是掛著‘敕封將軍府’的匾額呢，連她這個人也是夫貴妻榮才有了今天的，她怎麽敢說不願意人家回來？

  “就是，就是有點兒意外。”宋玥又描補了一句。

  這人之前，一年不見影兒，不到過年不回家的。這才走了幾天，就又突然出現，不怪她意外的。

  江寒顯然不怎麽在乎小婦人的細膩心思，隻看著略略有一點豐腴的臉龐，滿心開懷，抑製不住地滿臉歡喜。

  “阿奶帶著安哥去道觀敬香了……”氣氛有點兒尷尬，宋玥下意識地找著話題來緩解氣氛。

  江寒含笑看著她，低聲道：“俺見過冬生叔了。”

  宋玥的話被男人打斷，聽到這麽沒頭沒尾的一句，一時回不過神，愣了片刻，方才猛地醒過來，登時覺得臉頰一熱。

  這人，說什麽見過冬生叔，不過是繞著彎子，說他已經知道自己懷孕的事了。也難怪，一見麵就笑成這樣，本來嚴肅臉還挺俊朗英氣的一張臉，因著滿臉傻笑都快笑爛了，太傻，都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