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旺火堆，照耀門庭，驅除各種晦氣，小孩兒烤一烤來年不凍手不凍腳，大人們烤一烤則會無病無災，諸事順遂，手旺運旺財氣旺。

  宋玥下意識轉頭看向周老太，周氏笑不攏嘴地看著兩個人，連連點頭揮手：“去吧，去吧！”

  看著這兩個人，終於別扭過來了，她也能盼著，來年添個小孫孫啦！小孫女兒也成，她什麽都稀罕，什麽都是好的。

  宋玥又看向陶瀠卉，陶瀠卉卻含笑看著她搖搖頭，又指了指周老太太，示意自己留下來陪老太太呢。

  周老太太也攬住身形單薄的曲瓶兒，笑著揮手：“恁去吧，瓶兒也不讓她過去了，在這裏俺摟著也免得被風給吹了。”

  宋玥看一副乖巧狀倚在周氏懷裏的曲瓶兒，這位今天好歹沒再全素出場，雙丫髻上用了兩串銀質百花百果串兒，衣服也穿了一身蜜合色襖裙，連鬥篷都是一色的，看上去總算有了兩份鮮亮之意。

  宋玥笑著應了，回頭看向那個等著她的男人，把自己的手放進男人伸過來掌心，由著他牽了自己走下台階，走到門前高高堆起的旺火堆旁。

  秋喜、小安哥早到了旺火堆旁，此時，韓戚風點了兩根小小的火把交到兩個孩子手中，看著江寒與宋玥並肩走過來，韓戚風看顧著兩個孩子，一邊一個，用手中的小火把點燃了旺火堆底下的軟草。

  旺火堆底下放了一層芝麻杆兒，再底下是一圈兒幹透的軟草，遇火就燃的。軟草燃燒騰起的火苗，很快就點燃了一紮一紮的芝麻杆兒，芝麻杆兒本身含有油性，杆子上掛著的果莢更是油性豐富，火苗順著芝麻杆兒竄上來，發出清脆的劈啪聲響。

  韓戚風就笑嗬嗬地叫：“芝麻杆子節節高哦！”

  其他圍在四周的護衛、小廝們跟著高聲叫：“節節高咯！”

  秋喜和小安哥的小臉被火光映照著，紅潤潤的蘋果一般，跟著用力拍著小手笑著叫著，看著火苗越過芝麻杆子點燃了最裏邊的木柴，並一路往上燒上去。

  搭旺火堆也是有講究的，要搭的好了，火苗才會燒的旺、燒得順利、一直燒到頂部，燒透了也不會坍塌。

  這樣的夥計不是一般人能夠完成的，還是那批傷兵裏的老周和鄭富貴兩個，心靈手巧，做這樣的活計特別拿手。

  看著旺火堆燒起來，火苗竄到最頂端，火光烈烈照亮了江府門前的大半條街。

  許多街坊鄰居看到了火光都過來看熱鬧，江寒低頭看看懷裏的人，低聲道：“咱們上去，讓他們過來烤一烤吧。”

  抬頭看了韓戚風一眼，又低聲對宋玥道：“也該放焰火了，放完了焰火進去吃餃子正好。”

  宋玥輕輕點頭，由著江寒一手攬著她往回走，等上台階，兩人一起摻了周氏，進了院子，一路回到廳堂前廊下。

  在他們身後，韓戚風和趙永幾個護衛笑著過去招呼那些街坊，過來烤火。

  同時，有人順著梯子上了大門樓和院牆，點燃早就安置好的煙火。

  先是筒子花，帶著笛音火線衝上半空，瞬間就仿佛竄起一條條銀蛇，在半空中狂舞；之後，就是大型的盒子花，各色的焰火點燃，火樹銀花，映亮了夜空，刹那的璀璨，宛若永恒。

  在筒子花和盒子花的銀花火樹之間，藥發傀儡騰空而起，有在半空翻跟頭的自行人、展翅滑翔的飛鳥、漂亮的燈籠串兒……這許多奇思妙想、巧奪天工的焰火，連宋玥都看得連連讚歎不已，古時候的智慧真的不容小覷，太了不起了。

  她還隻是讚歎，旁邊的丫頭婆子，大門口的人群更是爆發出一陣陣驚呼和叫好聲，還有小孩子為了撿拾落地的傀儡人兒爭搶的吆喝聲，連著火光、星光，熱鬧成一片。

  熱鬧未盡，大廚房裏已經煮好了第一鍋餃子，一盤一盤白胖胖、香氣四溢的餃子端出來，眾人笑著招呼著，大門口的、院子裏的，紛紛轉回屋裏，擺盤落座，開始吃餃子。

  當然，也有一些人早就備好了大食盒，熱氣騰騰的餃子裝進食盒，用扁擔挑了，飛快地送往各門各院值班守夜的人們。

  街上有更梆聲傳進來：“交子時，新春到，天下太平咯！”

  一片歡聲笑語中，每個人都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餃子，連大門外的人們，也隨著門子上送出來的兩笸籮餃子，湧上來搶幾個在手中，一邊哈著熱氣吃著，一邊聲音含糊地高聲拜年：“過年好，給恁拜大年咯！”

  此起彼伏的拜年聲中，焰火漸漸安靜下去，隻有門前高掛的燈籠和還未燃盡的旺火堆，昭示著新一年的興旺。

  唱戲的小班子也歇了鑼鼓，隻留下兩個小唱，進到大廳裏，打著牙板彈著弦子唱些小故事折子。

  熱熱鬧鬧吃罷餃子，熱鬧喧嘩落下去，周遭一片寂靜之中，隻有廳堂上的眾人，或靠著或坐著，守著小泥爐上溫熱的一壺酒，自斟自飲地繼續守歲。

  小安哥和秋喜吃了幾個餃子就頂不住了，就近送到次間備好的軟榻上睡覺。曲瓶兒則連餃子都沒吃，就撐不住讓小丫頭扶著回她住的聽蕭院了。瀠卉也沒吃餃子，卻自動領了往園子各個院子送餃子的差事，和紫藤一起拎著食盒回去了。

  韓戚風和趙永那些人吃罷餃子也回他們的住處喝酒守歲去了。大堂之上，就剩了江寒和宋玥陪著周氏老太太聽著小曲、說書，守歲。

  周氏也不是那等老古怪性子，捱過子時，就自己說撐不住了，要回去睡了。

  她這般說，江寒和宋玥自然不會違拗，扶著她從前院回去，一路回榮煕堂去安置。

  至於秋喜和小安哥，有丫頭婆子們守著，不過是睡兩個時辰，也就不再挪動了，由著他們在偏廳裏睡了。

  回到正院，宋玥困倦的都快睜不開眼了，簡略地洗了把臉，就脫衣上床，鋪進被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