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七，全金棟帶著老三金柱一起，趕了車進城，接大妹和二弟回家過年。

  宋玥原本還擔心全家的車子太冷，金柱卻喜滋滋對大姐說，“為了過年，咱爹特特地油了車子，又給車子加了棕棚，咱娘和大嫂忙了一天，給棚子裏加了裏襯，還特特地鋪了一床厚褥子，坐在裏頭可暖和了，一點兒不冷。”

  金花自然高興，連宋玥和周老太太也替他們高興，秋喜還拉著小安哥跟金柱一起去看了一回，回來給阿奶阿娘說真是很厚實，特別暖和。

  金花在江家，基本上都陪在周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對這個溫柔懂事的孩子是真心喜歡疼愛的，原本就說打發自家的車子送金花家去，讓早早備下炭盆、手爐，確保一路上不遭罪。

  全家這一番準備，周老太太不好再說什麽，因著車輛構造問題，也沒處放炭盆子，於是隻能叮囑給金花灌上個湯婆子，再帶個手爐。還有過年那些吃的玩的，也都給金花帶上一些……

  送走了金花，周老太太難免有些失落。宋玥就把秋喜和安哥都放在周來太太屋裏，暗暗叮囑兩個孩子跟阿奶玩遊戲、說笑話逗趣。

  誰知，兩個孩子比她更有辦法，安哥兒就說要吃鵪鶉餡兒的炸餶飿兒，秋喜則說餶飿兒要煮著吃才好吃，兩個孩子各執己見，竟爭執起來，周老太太做好人抹了稀泥，一手一個摟住孫兒孫女，一邊吩咐人：“炸一盤子鵪鶉餶飿兒，再下兩碗小餶飿兒來，要蝦仁餡兒和野雞脯子餡兒的，俺秋喜愛吃蝦，巧巧愛吃雞脯子餡兒。”

  看著重新忙乎著振作起來的周老太太，宋玥悄悄放了簾子離開，忙著去前頭處理庶務了。

  馬上要過年了，各處都停張歇業，她今年沒有親自四處跑了去看，而是打發了韓戚風帶了宋廣友和張勇四處巡檢，確定各處年關的值班、護衛都安排妥當了，過年的福利、紅包都發到了員工手裏，還有家境困難的員工圍慰問金、莊子上孤老病殘的救濟諸般，都已經到位。

  種種雜事，忙得焦頭爛額的，宋玥連陪老人孩子的功夫都沒有了，吃飯都是讓廚房送到前院的。

  不斷地見人、問事，直到掌燈時分，吃過晚飯後，她還要熬夜看賬。

  不過，看賬就回正院她的房間了，不再留在前院。

  青梅性子沉穩，話不多，但學習認真踏實，經過一年的鍛煉培養，已經能夠幫著宋玥看賬了。青杏性子機靈，卻有些浮躁，耐性不夠，學習看賬一直有些坐不住，到了這會兒就看出來，她的速度太慢，看賬就用不上了。

  在學習看賬上，青玉還不如青杏，不過，這兄妹倆當初投進來就說地清楚，他們練過拳腳，會些功夫。護衛、打探上比一般人強太多。

  又看完一本賬，宋玥抬起頭，活動活動酸疼的胳膊和僵硬的頸背，然後再下炕活動活動腿腳，看看屋角的漏刻，剛剛二更，屋外卻已經萬籟俱寂，似乎整個世界都睡下了。

  青杏倚著坐榻做針線，炭火暖暖的，困意襲來就打起了盹兒。

  宋玥起身，裙角掃過驚醒了青杏，她揉揉眼，連忙去爐子上倒了茶捧過去，轉回來，又斟了一杯遞給青梅。

  宋玥接了茶，小口抿著，一邊喝著，一邊緩緩走到窗前，透過窗上的明瓦看向院子裏。

  屋前的石榴樹落光了葉子，隻剩下粗粗細細的枝椏，仍舊保持著向上生長的姿態，孕育著新一季的綠葉紅花和累累碩果。

  青玉從外頭拎著一壺熱水進來，輕聲提醒：“太太，就要交三更了，恁連著累了幾天，今兒早點兒歇下吧。”

  宋玥回頭看她，笑笑道：“還有兩本就看完了，今晚趕著點兒看完、理清楚，明兒起，就能好好陪著老太太和孩子們過個年了。”

  說完，吩咐青玉把屏風外 的窗戶打開條縫兒，透透氣。

  一股子冷冽的夜風，很快就從屏風後漫過來，淡了屋裏的悶熱，也讓幾人的倦意一掃而空。

  宋玥重新上榻坐下，拿起一本賬冊子，頭也不回地吩咐：“恁兩個也不用都陪著了，回去歇著吧。”

  青杏和青玉互相看了看，一起走到屏風外小聲嘀咕了幾句。青杏打了個盹兒，這會兒倒是精神了，就讓青玉回去歇著，她去廚房取了一隻小銀銚子來，把小爐子一並拿到外間裏，慢慢熬一盅杏仁核桃奶。

  兩本賬沒用太久，約摸半個時辰，也就看完了。

  宋玥率先放下手中的賬本，抬頭看複核的青梅還有幾頁，便沒有出聲，而是起身往外走，準備洗漱。

  青杏守著爐子，一點點地攪拌著銀銚子裏的杏仁核桃奶，見宋玥出來，立刻笑起來：“太太，賬冊子都看完了？”

  宋玥點點頭應一聲，聞著幹果混合著奶香，往前湊了湊問：“熬了什麽？”

  青杏就笑起來：“熬了羊奶，想著太太說過，核桃補腦子，就加了些核桃仁兒。”

  宋玥笑著讚了一句：“聞著味兒就不錯。分成三份，一人一份。”

  等她從淨房裏出來，青梅也看完了最後幾頁賬目，把賬冊子都歸攏收拾好了，才出來。

  青杏已經把熬好的核桃杏仁奶分在兩隻茶盞中，見宋玥出來，立刻捧了一盞過去。

  宋玥一轉眼，看見隻有兩盞，而且，兩盞都比較滿，就笑道：“不是讓恁裝三份兒？”

  青杏連忙擺手，笑道：“俺沒費腦子，不用吃這個。”

  青梅卻已經端了另一盞，拉了青杏一起在矮凳上坐下：“咱兩個一起吃。”

  宋玥見她們自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也就不再多話，回到次間榻上，慢慢把一盞核桃杏仁奶吃了。

  核桃和杏仁都是去了皮殼，研磨成細小顆粒的，再加羊奶小火慢慢熬製而成，吃在嘴裏略濃稠，有一點點顆粒感，卻不會覺得粗糙，隻會覺得層次豐富，果香奶香濃鬱，還有一點點小清甜，竟然非常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