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日子寬裕許多，卻沒有買人使喚。

  也沒用唐娘子表示什麽，林氏就帶著青平一起，跟了上去。清平手裏拎著一隻不太大的食盒，林氏手中則抱了一隻不抬起眼的小包袱。

  畢竟是孤男寡女，即便是相親，也不能兩個人獨處，有林氏和青平跟上，唐娘子也放了心。

  兩人進了鐵檻寺，宋玥不懂禮佛，卻也隨著唐娘子進大殿裏拜了拜，一人添了些香火銀子，就轉出來到殿後的靜齋裏歇息，自有知客僧殷勤地奉了茶上來。

  “這是小寺特有的梅茶，用綠梅花蕾窨製而成。”寺裏用的茶具都是最質樸的陶器，倒是茶葉有些特色。

  沒用加熱，一打開茶罐兒，就有極淡的梅花冷香隱約浮現。等熱水衝泡，冷香被熱氣激出來，頓時濃了許多，就好像踏雪尋梅，由遠及近，香氣漸濃，等看到雪色映寒梅，就是終覓芳蹤的驚豔和喜悅，再多寒冷、辛苦，都值得了。

  知客僧並不呱噪，奉了茶點上來，就垂首退了出去，青玉在旁邊守著泥爐燒水沏茶，又撚了一小撮茶葉放在鼻端細細嗅了嗅。

  唐娘子沒注意青玉這邊，隻伸手到炭盆上烤著手，一邊笑道：“往日見著韓壯士，總覺得有些冷肅，今兒見了，倒是看著年輕、精神，人也和氣許多。”

  宋玥目光從青玉那邊轉回來，看著唐娘子笑道：“若是成了，恁就是丈母娘，看著煩了，拿擀麵杖打都可以，他哪裏敢在恁麵前裝大。”

  唐娘子笑著歎氣，道：“丈母娘才不敢打，還得盡心哄著，他好好待承俺閨女，別欺負人就不錯了。”

  宋玥下意識地想駁，但話未出口就先咽了回去。

  易地而居，等到她嫁閨女……還真是有唐娘子同樣的擔憂，隻怕女兒嫁出去，被婆家人、被丈夫慢待、苛待了。

  當然，宋玥自覺不會刻意地奉承討好未來女婿，她不嫌棄，能平等對待就很不錯了。當然，是在對方好好待承自家閨女的前提下。若是苛待自家閨女被她知道，她絕不會勸著閨女委曲求全、忍辱負重，她會根據情況來處理，輕一點兒的打一頓罵一頓，還允許他把女兒帶回去；若是重了，那就果斷幹脆，和離、義絕，一刀兩斷。

  由此，她又想起原書中的情節，秋喜勉強爬上林軒辰的床，逼著林軒辰娶了她做平妻，最終，林軒辰也隻帶著曲瓶兒去外地赴任，將秋喜棄若敝履，最後，秋喜發瘋，燒了江家，也燒死了老爹、阿奶和她自己。

  宋玥暗暗打了個寒噤，兩手不知不覺緊握成了拳頭。

  青玉燒開水，開始衝茶。

  唐娘子關注著茶湯氤氳而出的冷梅香氣，吸吸鼻子，低聲笑道：“還真是有一點兒梅花香，就是太淡了。”

  宋玥晃過神，抬手到唇邊，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異樣，笑道：“梅花要是撲鼻子的香，也就不是梅花了。”

  唐娘子撲哧一聲笑了，回頭睨著宋玥道：“被恁這個促狹的一說，還真是……俺香氣春天城門外那一片一片的和尚頭，花兒不大，卻香的噎死人。”

  唐娘子說的和尚頭，宋玥去莊子上見過，是一種很矮小的野草，春天開白色的小花，一片一片的，香氣濃烈甜膩，花落了就會結一簇簇的小綠果實，光溜溜的很好玩，卻不好吃，有一股子怪味兒，連豬和羊都不吃。

  於是，唐娘子這話音未落，屋子裏的三個人就都笑開了。

  喝了兩盞茶，韓戚風與羨娘也折了回來，羨娘手裏還捧了幾支含苞欲放的紅梅，襯著她身上海棠紅的鬥篷，人比花嬌。

  見兩個人臉上都笑盈盈的，宋玥心中大定。

  進來沒說兩句話，宋玥就打發了韓戚風出去問齋菜，留了羨娘在屋裏。

  唐娘子就開口問她覺得可中意，即便是對著自家親娘和很熟悉的宋嬸子，小姑娘也頗為羞澀，垂著頭不肯出聲。不過，這副模樣，已經差不多表明了態度。

  唐娘子歪著頭看看自家閨女，又追問了一句：“不好意思說話，恁就點點頭。”

  然後，羨娘就輕輕地點了點頭，飛快地抬頭看了宋玥一眼，又飛快地垂下眼去，臉頰都紅透了。

  宋玥和唐娘子會意而笑，宋玥起身

  宋玥就笑著給青玉示意，自己起身，披了青玉捧上來的鬥篷，抬腳往外走，一邊道：“我去看看那傻小子，催個齋菜這麽費事……”

  借著由頭，她帶著青玉出了靜室，然後就看見韓戚風站在院子裏那棵銀杏樹下發呆。

  宋玥走過去，尋問他的意思，韓戚風倒是沒什麽扭捏，大大方方地朝著宋玥長揖一禮，道：“全憑嫂嫂安排。”

  宋玥心中暢快，笑道：“行了，恁去通知上齋菜，咱們吃飯吧。”

  韓戚風抱拳應了，抬頭，宋月已經腳步輕快地轉身回了靜室。

  等韓戚風催了齋菜轉回來，宋玥已經把一支赤金嵌紅珊瑚喜鵲登梅發釵攢在了羨娘的頭上，寫著韓戚風和羨娘兩個人生辰八字的草帖子也做了一屋子人笑意盈盈、喜氣洋洋。

  鐵檻寺雖然規模不大，齋菜卻像他們的梅茶一樣，也挺有特色的。不禁有梅子釀扣肉，還有梅子素酒……當然，所謂的扣肉都是豆腐做成的，卻烹調出了肉的香味兒，沾染著濃鬱的梅香，令人難忘。

  大家心情暢快，這頓齋菜自然吃得也滿意，喜樂融融地離了鐵檻寺，下山各自的上車，想跟著往回走。

  行到一個街口，兩家要分道了，宋玥挑起車簾子給對麵的唐娘子告辭，又笑著對車外的韓戚風道：“去送一送恁唐家嬸子。”

  唐娘子擺手：“不必麻煩了。”

  韓戚風卻朝著宋玥拱拱手，留了青平隨扈，他撥轉馬頭，送唐家母女去了。

  馬車再次動起來，青玉低聲笑道：“韓大哥那一臉喜氣，都歡喜傻了。”

  林氏也低聲笑道：“成家立業，可不是大喜事兒嘛。”

  宋玥也跟著笑了一回，吩咐林氏：“恁抽空看看後街上有沒有合適的小宅子，一進二進的都行，斟酌著多買幾處，咱們家這幾年，大概要喜事不斷，勇子和戚風兄弟不過是個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