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說到一半，周氏和丫頭們已經笑成一團。小安哥和巧巧原本在堂屋太陽地兒裏玩，聽到笑聲也手拉手跑進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明所以地跟著傻樂嗬起來。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老太太就讓人把韓戚風喚了過來。

  韓戚風已經換了身新衣裳，寶藍長直綴，戴著同色襆頭，腳踩薄底輕靴，未用腰封，隻用小牛皮腰帶束了，寬腰乍背，身高腿長，襯著一張膚色健康的臉膛，還真是儀表堂堂。

  周老太太上下打量著，連連點著頭，一臉滿意地笑道：“這一拾掇，精神多了。”

  說著話，擺擺手，青禾用托盤捧了一套配飾上來，有匕首套、荷包、八寶如意瓔珞絲絛……

  韓戚風看了一眼，微微動容地看向周氏：“老太太……”

  這些東西都是講究的公子哥兒佩戴的東西，他在將軍身邊見過，與眼前這些一模一樣，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都是老太太親手準備的。

  周老太太笑嗬嗬道：“原本是備著給恁過年穿戴的，沒想到提前用上了。”

  韓戚風扭著頭，飛快地抹了把眼角，笑著道：“謝老太太。就是老太太不覺得俺這五大三粗的，跟這些精細東西不搭調嗎？”

  周老太太笑起來，道：“恁個憨小子，又沒逼著恁一樣不落地都披掛上，恁不拘挑個一樣兩樣的，用得上的戴了，也能緩一緩恁們身上這蕭殺之氣，免得嚇著人家嬌滴滴的小閨女。”

  韓戚風臉頰一紅，抬手撓了撓襆頭，連連拱手應了。

  周老太太回頭看向宋玥，宋玥就笑著擺手：“行了，快別在這裏傻笑了，回去收拾了，在二門上等我，咱們準備出門了。”

  韓戚風垂著頭，像周氏和宋玥拱手揖禮，捧著那幾樣小零碎退出去了。

  周老太太和幾個丫頭笑了一陣，才對宋玥道：“這憨小子是個心眼兒實的，恁看護著些。”

  宋玥垂首應下，道：“阿奶放心，唐家那母女都是厚道之人，即便有所不中意，也不會口出惡言的。”

  小安哥和巧巧拉著小手把宋玥送出院門，看著阿娘一路往二門去，才悵然轉回去。

  宋玥在二門裏上了車，帶了林氏和青玉兩個人，韓戚風精神昂揚地騎了馬，帶著青平一起，隨扈在車旁，一路出了大門，往約定好的鐵檻寺過去。

  鐵檻寺位於平京城東南，與當年祭天地的郊壇毗鄰，倚著越秀山，臨著玉淵潭，略有不同的是，郊壇正南正北，四平八穩，鐵檻寺則略偏，位於越秀山山頂，乃是平京城內唯一一座建在可同時賞山水景致的寺院。

  即便如此，鐵檻寺在平京城內也並不出挑，隻因其規模太小，僅有前後三進院落，唯有冬日的幾株古梅花，能吸引一些文人雅士踏雪尋梅，卻也有人嫌棄鐵檻寺的梅花太過匠氣，失了天然之美。

  如今天氣，鐵檻寺最有名的兩株綠色古梅樹還未開花，隻有幾株紅梅打了骨朵兒，星星一般點綴在老樹枯枝之上，在寒風裏染了一抹豔色。

  宋玥和唐娘子約在山腳下，江家的車子到了，等了一刻多鍾，才有一輛青圍子馬車駛過來。

  宋玥從車上下來迎過去，唐娘子和羨娘先後下了車，與迎上來的宋玥寒暄。韓戚風也跟在宋玥身後三五步處，待宋玥和唐娘子寒暄完畢，就順著宋玥的話風上前，拱手長揖給唐娘子見禮。

  羨娘也跟著上前來，向宋玥曲膝見禮，之後，又與韓戚風兩個見了禮。

  宋玥看著舉止大方的羨娘，麵對韓戚風見禮時，手腳也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禁不住挑了嘴角想笑，卻被唐娘子伸手扯住。

  她轉眼看過去，看到了唐娘子眼中明晃晃的警告，連忙肅正神色，把還未露出來的笑給壓回去。

  “聽說鐵檻寺的紅梅好像開了，即到了這裏，不若咱們上去看看？”宋玥狀似隨意地提議。

  唐娘子一臉笑容地應了，揮著手對韓戚風道：“俺這閨女淘氣的很，又是個貪玩的性子，勞煩韓壯士替俺看護一二，俺們腿腳不及你們靈便，隻能慢慢上來。”

  韓戚風一揖及地，恭敬道：“是。”

  一雙小兒女順著台階上山，兩個人還處在局促羞澀之中，話不多，腳步卻都不慢。羨娘也不真是那種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這麽矮而緩和的小山完全不在話下。

  韓戚風常年駐守邊關，真正在沙場上經曆過生死的，真心對那些嬌滴滴弱不禁風的女子不喜，看著羨娘這樣，雖然略帶羞澀，但舉止大方，行動利落的女孩子，真心生出幾分欣喜來。

  他倒是耐了性子，放慢自己的腳步配合羨娘的速度，而且，還貼心地落後半步，如此以來，即便羨娘腳下踩滑了，他也可以及時地扶住對方，避免磕了碰了。

  唐娘子和宋玥假裝體力不支，落後了十來步根本在後邊，看著韓戚風背著手慢慢跟著，唐娘子心下滿意，回頭看著宋玥笑了笑。

  宋玥也挑了挑眉梢，回了個眼色給她：如何，男人大幾歲會疼人啊！

  越秀山雖稱之為山，較真起來，也不過是個平緩的小土坡罷了。順著台階一路上來，看看山石、立碑，再看那幾株打了骨朵的紅梅，還沒覺得疲累，就到了鐵檻寺山門。

  小沙彌正握了掃帚打掃，見有人來，立刻扶著掃帚避在一邊，稽首問詢。

  唐娘子和宋玥趕上來，回了小沙彌一禮，又笑著對一雙小兒女道：“寺後的一片梅花更好，恁兩個不累就去賞一回，俺們兩個這老胳膊老腿跟不上了，且去寺裏坐坐，討杯熱茶喝喝去。”

  韓戚風沒做聲，隻低頭看向羨娘，羨娘也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帶著羞意垂手應了。韓戚風這才再次長揖，隨著羨娘繞過鐵檻寺，一路往後邊過去，往寺後那片傳說的古梅園裏，賞梅去了。

  宋玥和唐娘子目送著兩人，繞過寺廟的院牆一角看不見了，這才相視一笑，抬腳進了鐵檻寺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