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油坊在銀水橋另一端，隔得有點兒遠，平日裏往來的不多，宋玥對鄭家並不了解，隻聽說鄭家的獨養兒子之前一直讀書，考了幾回連個童生也沒考出來，鄭掌櫃就想著讓兒子不再讀書，回來進油坊裏幫襯著，將來接管這間油坊，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乍一聽，這條件還湊乎，兩家都是開鋪子做生意的，也算是門當戶對。就連唐槐和唐娘子也有些意動，準備應承了，結果鄭家都準備請了媒人上門來提親換草帖子了，鄭家那邊突然請了郎中家去，很快傳出信兒來說，鄭家那位獨養兒子竟然納了個丫頭，而且還懷了身孕，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怎麽的，趕著那天那丫頭流產了，這才請郎中上門……

  唐娘子哪裏是受這個氣的，堵著鄭家的油坊門口罵了三天，把自家閨女的草帖子要回來，又當著滿大街人的麵兒，把鄭家兒子的草帖子撕了個稀巴爛。

  這事兒一鬧，雖然都知道不是唐家的錯，但唐娘子表現的太剽悍，難免讓人忌憚。結果就是，那事兒都過去好幾個月了，都沒一家上門提親的。

  宋玥默然，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不會安慰人。

  就聽唐娘子又道：“唉，昨兒俺看著全家上上下下喜氣盈盈的，就心裏發酸啊，都是俺糊塗，咋就忘了眼皮子底下這個好孩子了呢！張家真是不錯呢。”

  宋玥想說張猛，開了口卻是問：“恁考慮不考慮年紀稍大幾歲的？”

  唐娘子微微愕然地看過來，片刻問道：“恁是說……”

  宋玥略帶些尷尬地笑笑，道：“猛子和金梁兩個都是好的，就是年紀小還不定性，暫時還不輪不到給他們說親。倒是戚風兄弟，恁昨兒見過的，人才人品都沒問題，就是年紀略大幾歲……”

  唐娘子這回真是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沉吟道：“韓兄弟確實是個好的，就是恁說的，年紀大了些……他今年？”

  “前兒老太太才說了，戚風兄弟比秋喜阿爹小三歲，到年二十五了，比羨娘大九歲。”宋玥如實奉告。

  唐娘子低下頭琢磨著，一邊小聲嘟噥：“九歲，倒也不算太多……”

  片刻，又抬頭詢問：“他這個年紀，一直沒說親，還是……”

  宋玥就笑：“他原來在行伍之中，爹娘都不在身邊，誰替他操這個心，來到這裏一年了，也一直沒遇上好的，就耽擱到現在了……”

  說到這裏，宋玥頓了一下，又道：“戚風兄弟還是軍籍的，有百戶的職位，當時過來是因為他受了點兒小傷，借了個養傷的名頭。若是想追求出息，隨時能回去的，憑著他的才幹，太高了不敢說，升個千戶還是有可能的。”

  唐娘子默然半晌，搖頭道：“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也該看開了，還是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安穩過日子才好。”

  說到這裏，又連忙握了宋玥的手，道：“那啥，俺不是說……唉，其實，俺早想給恁說一句，恁們兩口子這麽分在兩處不是個事兒，還是搬到一處才好。秋喜阿爹沒法子過來，恁就帶著老人孩子過去吧，女人過日子，都得靠著男人，咱可不能為了撿芝麻把西瓜給丟了。”

  開口時想著解釋的，但話出口，卻又改成了誠心地勸告。

  宋玥心知這位是為自己好，隻不過自家不像外人看到的，另有隱情不能與外人道也。

  她對唐娘子笑笑，點頭道：“我記下了，謝謝姐姐。”

  話題岔開了，唐娘子又一把拉了回來：“恁說的那個韓……壯士，差九歲俺倒是能接受，就是，還得給閨女說一聲，問問她自己個兒的注意。”

  宋玥笑得輕鬆，道：“這是當然。恁也給羨娘說，別讓孩子受難為，不樂意這個，咱們再掂對旁的，那麽好的閨女可不能倉促了，一定要好好斟酌個好人家才行。”

  剛回到家，宋玥就得了個消息，張勇為了謝韓戚風一行人，趕早去南水門買了一筐魚來。

  宋玥笑著搖頭，吩咐林氏：“恁去地窖裏取兩壇酒送過去，再看著些，吃點喝點熱鬧熱鬧就行了，可不能喝多了，晚上各處值夜巡邏的誰誤了事兒，決不輕饒。”

  林氏連忙垂手應了，帶人去開地窖取酒了。

  宋玥到了榮煕堂才知道，張勇還給小廚房送了好幾條魚，還有冬日極難得的活蝦。

  周老太太讓人搬了一口缸進屋，把青蝦養在缸裏。小安哥把著缸沿兒正好能看到缸裏，巧巧小丫頭腳底下踩了個小腳凳，也扶著缸沿兒看蝦，幾個小辮兒支棱著，像是按了幾個雞毛毽子，可愛的不行。

  而安哥的頭發，天冷了，沒再剃頭，囟門和兩角的頭發長的有點兒長了，頂囟處的一撮頭發挽了個小揪揪，兩角的頭發紮了兩根小辮兒，同樣挺可愛的。

  剛到這裏時，隻看頭發的話，宋玥還不太會分辨男孩女孩兒，經過這一年多的經驗積累，她已經能夠很直觀地做出正確判斷了。

  她看兩個孩子的功夫，兩個孩子也終於發現了宋玥，巧巧揚著小手就叫：“阿娘！蝦！”

  宋玥哈哈笑，安哥兒則皺了眉頭糾正：“不是阿娘蝦，是看蝦！”

  這麽一說，原本憋著笑的丫頭婆子也忍不住了，笑成一片。

  周氏聞聲從裏屋出來，看著宋玥道：“勇子送過來的。”

  宋玥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氏又歎氣道：“剛買了院子，下小定禮，又花費這個做啥？這孩子真是，周到也有點兒過了，大夥兒不都是這麽互相幫襯著嘛，等那些人有了事兒，再還人情回去就好了嘛，恁看看，買這許多鮮魚活蝦的，太拋費了。”

  宋玥失笑，道：“那孩子能幹，如今掙得不算少了，恁老就不用替他節省了。”

  周氏仍舊不太讚同，低聲絮叨著，宋玥卻不再搭話，過去摸摸親親兩個小的，就轉身出來往廚房裏去。徐嫂子做魚一般，淡水魚處理不好會有土腥氣，她得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