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喜雖然心性豁達，卻也不是毫無眼力的，察覺到曲瓶兒表情不對，立刻歪著頭打量著她，詢問：“恁怎地了？是不是嫌天冷，不願意出門？”

  曲瓶兒雖說是從宣城過來了，卻特別怕冷，隻要在家，屋子裏的火炕、炭盆一定要都燒起來的。

  這樣怕冷，卻偏偏不愛穿棉衣棉褲，這麽冷的天，她早就穿上厚棉襖厚棉褲了，瓶兒卻隻穿著最薄的絲綿襖褲，隻早早地把小毛鬥篷裹了。

  清芳姐姐說過她一回，說女孩兒不能受寒，還要自己多保重些。瓶兒並不反駁，當時還笑著應了的，卻一直沒改。從那以後，穀清芳再沒管過她的事。

  就這件事上，秋喜對曲瓶兒也有些不喜，而且覺得這位心思糊塗，有那麽一點兒不知好歹。她向阿娘抱怨了一句，還是阿娘勸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照管好自己就可以了，旁的人，勸一句是情分，不勸也是本分。

  秋喜還想對阿娘說，曲瓶兒是阿爹認下的義女，大冷天穿的這般單薄，別人會怎麽看怎麽想？說不定就會說阿娘心狠，苛待義女呢！

  想起這些事情來，秋喜索性對曲瓶兒道：“既如此，恁就留在家裏吧。我也不會耽擱太久，明兒阿娘不在家，我要早點兒回來，幫著阿奶招呼人呢。”

  既然學堂放假，穀家兩位哥兒一定會來騎馬。若是趙家那邊也放假，趙家的幾位也可能會來……

  曲瓶兒沉默片刻，突然道：“恁難得跟嬸子出一趟門兒，自管放心去，我留在家裏，正好可以幫著阿奶招呼。”

  秋喜再次扭頭看了看曲瓶兒，笑道：“那怎麽好意思啊！明兒，我還是不去了，留在家裏……”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曲瓶兒笑了笑，道，“我是不愛去寺裏、觀裏，與恁有什麽關係呢？”

  說著說著，曲瓶兒神色憂傷寥落起來，垂下頭，幽幽道：“若不是義父搭救，我這會兒說不定早餓死了。就是不餓死，也可能已經被舅母賣掉了……承此大恩，我卻無以為報，好不容易遇上點兒能做的事兒，恁就別攔著了。”

  秋喜心裏還是有些別扭，但見她這般淒切，到底不忍再說什麽，抿著嘴角抬手拍拍她，低聲道：“好，那就讓恁受累了。”

  畢竟是七歲的小孩子，小小的鬱氣，在見到周老太太蒸的大麵花後，也瞬間被秋喜丟到了九霄雲外，隻顧著圍著好看鮮亮的大麵花哇哇叫著，讚歎不已了。

  “阿奶，我記得在宣城時，恁每年都蒸麵花兒。去年沒蒸，我差點兒給忘了……哇，這朵牡丹花真好看，花瓣兒還有紋路呢！哇，這隻鳳凰也好，瞧這鳳翎上的毛兒根根分明的，真精神！”

  周老太太笑的眼睛眯起，合不攏嘴道：“恁娘注意多，得虧了她給出了幾個注意。”

  秋喜回頭看看抱著巧巧的阿娘，嘻嘻一笑：她阿娘確是注意多，當然，也基本都是注意，讓她做基本沒戲。

  哦，做菜除外。阿娘做菜還是挺好吃的，就是做的太少。

  宋玥沒看見女兒的那一眼，卻聽到了老太太的誇獎，笑著道：“阿奶給恁留了個麵，秋喜瓶兒要不要蒸一個？蒸的好點兒，明兒咱們拿到玄妙觀去布施，也是咱們家獨一份兒。”

  秋喜立刻歡呼著舉手：“我，我一定蒸個好的。”

  話一說完，立刻就去挽了周老太太的手，軟軟地拖著聲音撒嬌：“阿奶，恁教我。”

  周老太太嗬嗬笑：“好，好，阿奶教。”

  宋玥看向曲瓶兒：“在宣城時，聽恁阿娘說過，瓶兒早就會蒸糕餅了，想必麵花兒也是會做的吧？”

  曲瓶兒臉上閃過一抹驚訝，隨即垂了眼睛道：“糕餅就是跟著阿娘做，並不精通。至於麵花兒，都是長輩做，不讓孩子們碰的。”

  準備各種祭祀之物，是很鄭重莊嚴的事情，一般都是家中的長輩親自動手準備。曲瓶兒這句話說出來，心裏暗道：祭祀的東西，哪能亂碰亂動的，更別說讓孩子們玩耍了。她不想做飯，更不想碰麵團，黏糊糊地沾得滿手，髒得很。

  宋玥卻仿佛沒聽出她的話中之意，看著曲瓶兒歎了口氣，道：“恁家裏沒了長輩，隻剩恁一個，也隻能由恁自己動手了。”

  周老太太也立刻接過話去，道：“還虧得恁嬸子提醒……明兒下元節，恁也該給恁阿奶爹娘祭一祭。其他的，俺已經讓人準備著了，就這麵花兒，需要親人動手做出來才好。走，阿奶教恁兩個一起做。不用做得太大，心意到了就行。”

  曲瓶兒憋了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吐不出來，卻隻能曲膝向周老太和宋玥曲膝道謝，然後乖順地跟在周老太太身邊，進屋蒸麵花兒去了。

  宋玥低頭看看巧巧，道：“巧兒也做個麵花兒吧，給恁阿娘……”

  捧著一隻棗泥餶飿兒吃了一半的安哥兒，立刻自告奮勇：“阿娘，咱倆幫著巧兒一起做。”

  宋玥抿著唇角微微一笑，摸摸安哥兒的大腦袋，輕輕地點了點頭。

  家裏買人使喚之前，秋喜小小年紀就幫襯著做這做那各種家務的，每逢過年過節，揉麵蒸糕餅，周氏也總帶著她一起動手，所以，小姑娘拿著麵團揉捏擺弄起來，很是有模有樣。

  曲瓶兒卻不行，一上手就沾了，她立刻用力去摳、又甩，一團比雞蛋還大的麵就摔在了地上。

  江家所有的房間都鋪了青磚的，打掃得很幹淨，曲瓶兒卻嫌惡的不行，青磚地麵就是灑水清掃，不拖地，更別說用抹布的，她都不敢想，得多髒！

  麵團掉在地上，她是想都不用想就要直接丟掉的。

  周老太太卻好脾氣地笑著彎腰撿了麵團，一邊把沾地的一麵撕掉，一邊還寬慰嘟著嘴，看起來好像害怕的曲瓶兒：“沒事兒，沒事兒，這些麵拿去喂雞，讓它們也沾點兒福氣，長得更漂亮，多下幾個蛋給恁幾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