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未落，人也緊跟著一陣風進了屋。

  秋喜一眼看見坐在榻上的親娘，兩眼一亮，立刻朝著宋玥奔過來，驚喜地叫：“阿娘！剛才在二門裏下車，就聽林嬤嬤說恁回來了，阿娘，恁這一趟怎麽出去這麽多天啊？安哥想恁想得哭了好幾回……”

  安哥過了最初的委屈勁兒，這會兒突然被姐姐點名，就有些惱羞成怒，瞪圓了眼睛看著姐姐，氣道：“姐姐不想？”

  秋喜抬手刮了小東西的鼻子一下，笑嘻嘻道：“想啊，阿娘好幾天不回來，我當然想啦。”

  安哥抬了抬小下巴，扭開頭。那意思很明顯，既然都想，還說他，無聊。

  秋喜看著小東西的表情，咧著嘴笑嘻嘻地逗他，故意一字一頓，慢吞吞道：“可我沒哭鼻子啊！”

  安哥兒又氣又惱又羞，卻無力反駁，隻好反身撲進宋玥懷裏，揪著阿娘的衣襟軟軟地叫：“阿娘！”

  宋玥笑著將小東西抱住，輕輕拍撫著安哥兒的脊背，以示安慰。

  周氏笑著接了話過去，問道：“就恁自己，瓶兒沒回來？”

  秋喜也挨到阿娘身邊坐下，歪著頭和周氏說話：“今兒練字時，瓶兒不小心碰翻了硯台，墨汁子滴下來染了裙子，她先回去換衣裳了，讓我和阿奶告聲罪的。嘻嘻，我一見著阿娘回來，把這話給忘了。”

  周氏微微皺了眉頭，問：“怎麽把硯台翻了，沒磕著碰著哪裏吧？”

  秋喜笑著搖頭：“沒事兒，阿奶別擔心。其實也算不上翻了，就是磨墨磨得多了，撲出來一些，蹭髒了袖子……清芳姐姐都說了，讓她跟著去換身衣服，說她往年一些衣服還在的，瓶兒說沒事兒，我們又看了她的棉衣袖子確實沒濕，這才作罷。”

  周氏仍舊有些不放心，嘟噥道：“要是恁調皮淘氣的也還罷了，瓶兒那丫頭老實安靜的讓人心疼，怎麽突然就弄髒了衣裳呢？”

  “阿奶！”秋喜不依，奔過去抱住周氏的胳膊搖晃。

  周氏被她搖地頭暈，一邊捂著頭一邊笑道：“瞧瞧，恁還不樂意，這都要把阿奶給晃悠零散了。”

  宋玥暗暗思量著，把忘了煩惱的安哥兒和姐姐玩，她自己說一聲去廚房看看，起身往外走。

  自從青平到了家裏，秋喜和曲瓶兒上學放學，都是青平趕車接送，添墨和青梨兩個輪著跟去學堂裏伺候。

  穀氏族學是允許帶一個書童或者丫頭的，教室後邊放了幾排長桌條凳，丫頭小子們可以跟進教室，至於是跟著聽課還是趴著睡覺，先生是不管的，隻要不吵鬧動作，影響課堂就行。

  宋玥出來，就看見添墨候在門口，身上穿著鬆綠色灰鼠皮長坎肩兒。

  這是今年大丫頭們才得到的新衣裳，在家裏，丫頭們很少穿著，多是出門才穿一回，一來體麵，二來也禦寒。

  她不動聲色地笑著道：“恁跟著一天也怪累的，這會兒不用在這裏伺候了，且進去洗梳一下，換件衣服去。待會兒擺飯再過來也不耽誤。”

  添墨連忙曲膝應是，等宋玥出了屋門，這才腳步輕快地往西屋裏去。

  她跟著姑娘去學堂倒不算累，就是今兒學堂裏鬧得那一出事兒，姑娘和穀家大姑娘說話沒留意，她在後邊卻恰好看得清清楚楚的。瓶兒姑娘那墨，好好地怎麽就灑出來了？還那麽好巧不巧地趕著穀家五少爺走過時撒了……瓶兒姑娘一直說是她自己不小心，是她的錯，穀家大姑娘卻瞪了穀家五少爺好幾眼。

  添墨一路回到自己住的西暖閣裏，跌坐在床上，愣愣地出了神。

  雖說，隻是灑了墨的一件小事兒，穀家姑娘、少爺並自家姑娘都沒有說什麽，添墨卻覺得心中忐忑，隱隱覺得這不是小事兒。

  她心裏不停地猶豫著，要不要回了太太？

  沒過多久，曲瓶兒換了一身幹淨衣裳過來榮煕堂，周氏關切地問了一回，又拉著她的手看了一回，確定沒有磕碰傷著，這才撂開手，招呼著曲瓶兒和秋喜安哥兒一起，吃剛烤好的長果兒。至於栗子，個大皮厚，要烤得更久一些才能吃。

  又過了一會兒，宋玥從外邊回來，身後的青杏青玉一人抱了兩匹布料子進來。

  一進門，宋玥就笑著讓丫頭門把布料子放在炕上，然後招呼曲瓶兒：“瓶兒的衣裳不是汙了？趕緊過來看看，挑兩匹料子，再讓人給恁做兩件去。”

  秋喜比曲瓶兒的積極性更高，立刻跳起來道：“阿娘，我也要做，我要和瓶兒姐姐做一樣的衣裳，一起穿著去上學。”

  秋喜這番話是真的以為和曲瓶兒親近，但是曲瓶兒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僵，想笑，卻隻扯動了嘴角，愣是沒能笑出來。

  宋玥眼風掃過，心中暗暗撇嘴，秋喜與她親近，人家卻嫌棄撞衫尷尬呢。

  也是哦，不還有一句：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嘛！

  宋玥笑著對秋喜道：“恁剛做的衣裳還沒穿呢吧？還做？一邊兒去，這回沒恁的份兒！”

  秋喜就去向阿奶求助：“阿奶！”

  周氏笑嗬嗬地沒說話，隻眼光掃了一下櫃上的針線笸籮，那笸籮裏垂著一角櫻桃紅的布料，明顯就是給秋喜做的。曲瓶兒要守孝到明年秋上呢，這會兒可穿不了櫻桃紅的料子。

  秋喜立刻明了，小臉兒上轉憂為喜，樂滋滋地拽著一臉不好意思的曲瓶兒，去炕上挑料子了。

  也因為曲瓶兒在孝期，宋玥拿過來的料子都是顏色素淡的，而且還都是細棉布，曲瓶兒是父母雙亡，斬衰孝衣，按規矩是粗麻製成，不撩邊兒的。不過，世人多有放寬，隻在前一百天內穿斬衰孝衣，滿一百天之後，隻不穿綾羅、不穿紅著綠、不戴過多的首飾這些，穿不穿斬衰孝衣，一般沒人苛求。

  很快，秋喜幫著挑了一匹藕色的料子，有本色的纏枝葡萄提花紋樣兒。曲瓶兒自己挑的卻是一匹鴉青色的素緞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