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頭輕手輕腳地把一副空碗筷拿出去，又悄悄捧了一隻暖窠子來，放在次間的榻邊高幾上。

  平常，宋玥不喜歡留值夜的人，但近日不同，太太累壞了，晚上吃得也不好，萬一夜裏餓了、渴了，她們要留一個聽吩咐伺候。

  門口廊簷下，一隻蜂窩煤爐子上燉著一隻小砂鍋，砂鍋裏是大半鍋上好的清高湯，夜裏餓了，打開火下一綹兒麵條，極便宜極快的。

  宋玥卻是一夜好眠，無夢而醒。

  睜開眼，舒展舒展身體，宋玥突然有點兒不想起身，就這麽躺著，什麽也不幹真好啊！

  不過，沒容她懶多久，青杏青桃聽到動靜就進來了，挑起帳子伺候她洗漱。

  青杏一邊給她梳頭，一邊低聲道：“剛才林嬸子過來一趟，說曲姑娘今兒起得早，在四進院門口等了姑娘，一起往西院去了。”

  這天是休沐日，穀家和趙家的幾個孩子都要過來騎馬。

  “嗯。”宋玥微微挑了挑眉梢，低低地應一聲，“我知道了。”

  洗漱了，穿了件小毛鬥篷，宋玥出門，照例往西院去。

  天冷了，工人們都進工棚幹活兒，原本該安靜下來的大院子裏，此時卻熱鬧的很。

  韓戚風挑出來的那幾個小廝已經練地有些樣子了，排著隊有模有樣地打著拳。韓戚風則帶著秋喜和安哥繞著場子騎馬，隻有曲瓶兒，裹著厚厚的灰鼠皮鬥篷，帶著兩個小丫頭站在那裏，與這熱鬧的場景有些格格不入。

  宋玥步子走得快，很快來到曲瓶兒跟前，笑著招呼：“難得休沐，瓶兒怎麽不多睡兒？”

  曲瓶兒臉上掛著一抹羞澀的笑，曲膝給宋玥福了一禮，揚起臉來，一張小臉笑盈盈地，道：“多謝嬸子關懷，我就是羨慕秋喜妹妹騎馬騎得好，跟著過來看看。”

  宋玥笑眯眯地看著她，道：“秋喜淘氣罷了，小閨女家的還是像瓶兒這般文靜些才好呢！”

  曲瓶兒微垂頭，好像害羞了，並沒有說話。

  宋玥看著她微微笑，道：“我聽說恁在學裏功課不錯，穀家二太太幾次向我提起你，說你是個極聰慧的孩子，學東西極快的。”

  曲瓶兒羞澀地小聲道：“不敢當，是先生抬愛了。”

  宋玥哈哈笑著，心情極好，道：“好就是好，咱們謙虛，可也不能太過了。”

  “難得休沐日，恁也別拘在家裏，帶上兩個可靠的丫頭婆子，去鋪子裏逛逛，看看有沒有恁們自己喜歡的新樣式料子、首飾什麽的，要過年了，正好給恁姐妹們添置幾件新行頭。”

  曲瓶兒怯怯地曲膝道：“多謝嬸子，我的衣裳夠穿了，首飾也不少，不用再破費了。”

  宋玥看著她滿眼笑：“衣裳哪有夠穿的，首飾也要多添置幾件兒，恁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水靈靈的花兒一般的年紀，正是穿什麽都好看的時候，可不能辜負了。”

  說到這裏，宋玥頓住片刻，看著曲瓶兒露出一抹憐惜之意來，道：“我知道恁顧慮孝期，那個不妨礙，不歌舞宴飲也就夠了，小小年紀沒必要拘著自己，要不然啊，那不是孝，那是讓爹娘在地底下不放心呢。行了，聽我的，和秋喜商量商量，待會兒去哪裏逛逛，散蕩散蕩心情也好，去吧。”

  曲瓶兒曲膝行禮，目送著宋玥腳步匆匆一路往工棚去了，才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笑落下去，眼底浮出一抹猶疑之色來。

  城東王家，管家匆匆進來，躬身回報：“老爺，剛剛得了信，安國公府裏傳了信兒出來，那片荒山是國公府與江家一處的。”

  “嗯？”王家家主王秀臣發出一聲疑問。

  江家買荒山、找人工，都是無法背人的，那麽明晃晃地進山挖石炭，卻原來是背靠上國公府了？！

  管家抬頭看了一眼，略有些不可確定道：“遵老爺的吩咐，咱們的人隻是打聽，離得也遠，沒緊跟上去，也或者是哪兒疏漏了……”

  王秀臣的手指摩挲著腰間的一塊玉佩，微微眯著眼睛沉吟半晌，才低低地應了一聲。

  管家揣度著他的意思，緩緩開口，建議：“那，咱們是不是往近處靠一靠？還有江家……”

  江家新富乍貴，根本談不上根基，除了老少四口人，其他的都是新買的，別說忠誠，連忠心也談不上的。那個大院子裏，隻要他想，別說打聽事，就是擺布出點兒事兒來，也太容易。

  王秀臣沒讓他說完，就揮手止住：“不必了。”

  他知道管家的意思，那樣做確實是最簡便最快捷的辦法，但風險就是一旦被對方察覺，他們之前通過穀家剛剛和國公府聯絡上的一點姻親關係，可經不住考研。

  他不敢賭。

  “暫且如此吧。”王秀臣吩咐。

  管家的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再說什麽，垂手應下。

  平京城裏，眼看著江家挖礦掙錢而眼紅的人不止王家一個，但略略打聽之後，蠢蠢欲動的手就又縮了回去。江家一個遠在關外的四品將軍還可以不看在眼裏的話，就藩平京幾十年的安國公府，雖然已經降了爵，卻仍舊不是一般人能夠招惹的存在。

  榮煕堂裏，每天的早飯、晚飯是最熱鬧的時候。

  秋喜換了一身幹淨衣裳，拉著曲瓶兒的手從外邊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對周老太太說：“阿奶，吃過飯我和瓶兒要上街去逛，阿奶去不去？”

  看著越長越好看的孫女兒，周老太太笑得眯著眼睛：“恁姐妹倆去，阿奶和安哥在家裏。”

  安哥眨巴著眼睛看看姐姐，再看向周氏：“阿奶……”

  周氏摸摸小孫子的腦門兒，笑道：“待會兒穀家哥哥和趙家哥哥都來騎馬，恁走了，誰來招呼他們？”

  逛街是挺有吸引力，但在騎馬，特別是和大哥哥們一起騎馬麵前，就不夠看了。

  安哥兒立刻歡歡喜喜地應著：“嗯，嗯，安哥和阿奶在家。安哥要和哥哥們一起騎馬！”

  後邊一句，小安哥是故意朝著姐姐秋喜說的，帶著點兒小嘚瑟，帶著點兒小委屈。姐姐有了這個瓶兒姐姐，她們兩個天天在一起，上學、放學，如今出去逛街也不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