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用手指輕輕地撫過匣子上的機關，唇角微抿，目光凝住……她大概是知道這個匣子來曆的。

  同樣的機關鎖，曾經有人手把手教她如何解開。那個人……一別數月……之前剛剛見了。

  捧著匣子沉吟片刻，宋玥抬起頭，輕輕地舒出一口氣來。然後，她將機關鎖還原，一手抱了匣子，起身出門，吩咐套車，日頭偏西，臨近傍晚，她終究是要回去的。

  車子駛進西側門，一直向裏，停在通往東院的門口外。

  林氏聽到消息快步趕了出來，隔著幾步遠就笑著道：“太太回來了！大姑奶奶晌午就到了，奴婢按太太的吩咐準備了東廂，大姑奶奶卻說要和老太太多親近，住進了東暖閣……”

  宋玥默默聽著，一邊緩步往裏：“大姑奶奶現在何處？”

  “大姑奶奶一直在老太太屋裏。表少爺用過午飯後回客房休息了一炷香，剛才回了榮煕堂。”林氏一邊瞄著宋玥的臉色一邊回話，卻隻見宋玥目光柔和，唇角帶笑，看不出半點兒不虞之色。

  宋玥扯著嘴角淡淡一笑，道：“那就勞動林嫂子跑一趟，去老太太屋裏回個話，說我奔波一日，灰頭土臉的沒法見人，先回屋洗把臉，就過去。”

  林氏蹲身一福，再起身，宋玥帶著青玉已經進了正房。

  四進院，榮熙堂。

  林氏進來回話，周氏坐在榻上含笑聽著，沒等她說話，坐在對麵的江錦娘就先開了口：“不是說這次買的婆子都在外頭伺候嗎，怎麽這麽直喇喇地往裏闖，連通報一聲都不用的嗎？……就是這麽管家的？”

  林氏臉色一變，當即跪下去，對周氏道：“老太太，是奴婢一時糊塗了，請老太太繞過這一回。”

  周氏看了江錦娘一眼，淡淡道：“且下去吧。”

  林氏俯身磕了個頭，爬起來，垂著手匆匆退了出去。

  “阿娘，恁就這麽放縱著，怕不是要把她們慣地都踩到主子頭上了！”江錦娘氣惱地抱怨。

  周氏一邊揉著眉心，一邊無奈地笑著擺手道：“唉，俺這把年紀了，受苦受累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些，哪還耐煩理會這些個，且記著，都丟給月娘管去，哈哈，她如今才是江家的當家主母，就該她活該受累去，咱們盡管著好吃好喝地享受著吧，才不自己個兒找受累找操心呐！”

  “阿娘，恁就慣著吧。”江錦娘抗議地叫一聲，看著笑嗬嗬的周氏，也隻能悻悻作罷。

  娘倆說著話，林軒辰一手牽著安哥，帶著秋喜一起從西屋過來。

  “外祖母。母親。”林軒辰進門先行禮問候。

  小安哥倒騰著小胖腿就往周氏懷裏衝，卻在看到林軒辰的動作後停住腳步，歪著大腦袋想了一瞬，跟著跑回來，有樣學樣地抱起兩隻胖乎乎的小爪子，給阿奶和大姑姑行禮問安：“外祖母，母……不，不是母親……大姑姑！”

  秋喜福身一禮，直起身恰好看到胖小子憨乎乎又認真無比的樣子，忍不住失笑道：“辰哥哥叫外祖母，咱們叫祖母的。”

  小安哥歪著頭想了想，道：“不叫祖母，叫阿奶！”

  周氏被胖小子逗得忍俊不禁，到這裏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了，索性一伸手將胖小子撈進懷裏，一邊揉揉捏捏親親她的心肝寶兒，一邊笑著道：“俺們安哥說的對，就叫阿奶，就叫阿奶，安哥還小，不用學恁哥哥那樣拘著，看給累壞了。”

  秋喜也笑著走過去，依著周氏老太太在腳踏上坐了，仰著臉笑道：“阿奶就慣著他！”

  周氏伸手也將秋喜攬進懷裏，揉揉小丫頭的頭頂，笑道：“阿奶也慣著俺秋喜，還有辰哥兒……恁幾個都是阿奶的心肝寶兒啊！”

  林軒辰已經在下手的椅子上落座，聽到周氏叫他，又起身侍立著。

  周氏笑著抬手示意，道：“辰哥兒不用這麽多規矩，在自個兒家裏，鬆散些，這麽拘束著，多累啊！”

  林軒辰笑著拱手正要答應，江錦娘卻開口道：“小孩子就要從小教導、約束，方才知道如何立身持正、知書達理，若是失了教導，無禮無狀、不孝憊懶，豈不丟人！”

  周氏臉上的笑容滯了一瞬，再次舒展開，卻已經淡了許多，眉眼低垂，掌心輕柔地撫著小安哥的脊背，淡淡道：“小孩子本性純善，善加教導，讓他們保持秉性就好啦！”

  江錦娘臉色嚴肅，還要開口辯駁，門簾子一挑，添哥在門口揚聲稟報：“宋掌櫃到了。”

  在老院帶過來的一撥人，稱呼慣了‘宋掌櫃’，周氏宋玥沒要求他們改口，他們也就保持著稱呼未變。

  江錦娘眉頭一擰，斜了門口一眼，厭惡道：“怎麽這般稱呼，不倫不類！”

  宋玥一腳踏進來，卻仿佛沒聽見江錦娘的話，淡淡笑著先向周氏曲膝見禮，又轉身對江錦娘略略一點頭，笑道：“事務繁忙，沒能親迎大姑回家，還請多擔待。”

  說完，不看江錦娘的臉色，更沒有等江錦娘回應，就轉向已經站起身的林軒辰，伸手扶住要見禮的辰哥兒，笑著道：“辰哥兒不必多禮。到了這裏，就如自己家一樣，千萬別拘束。”

  說著話，剛剛多少感覺到自己被針對的秋喜和小安哥都撲上來，秋喜抱住了宋玥的胳膊，小安哥則直接撲上來，抱住宋玥的腿就往上爬。

  宋玥哈哈笑著，一手抱起安哥，一手摟住秋喜，道：“恁兩個皮猴兒，也不怕哥哥笑話……辰哥兒，雖說我常常被這倆皮猴兒鬧得頭疼，但還是覺得頑皮、活潑才是兒童天性，恁也不過剛滿十歲，比他們倆也大不了多少，大可不必拘著自己，早早兒地把自己拘成個老頭子！”

  林軒辰聞言，臉色略有尷尬，卻還是躬身一揖應承著，行禮行到一半，又覺得有些著相……就像舅母說的‘把自己拘成個老頭子’，身體生生在躬身處僵了片刻，方才把禮行完，訕笑著直起身：“舅母教導的是，外甥記下了。”說完又習慣性地拱手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