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作者:紅小酥      更新:2021-02-05 12:10      字數:2137
  張智伺候著唐先生在炕上坐了,他麵前放了一個比拳頭大不了的多少的缽子,缽子底下是個小泥爐子,燒著炭火,缽子裏奶白色的骨湯微微翻滾著,唐霽澤夾一筷子肉片放進湯裏,略略煮兩個滾兒,就夾出來蘸了小料吃。缽子的火力不如銅鍋那麽猛,但煮肉卻極好,肉質鮮嫩飽滿,軟嫩多汁,極為可口。

  宋玥挑簾子進來,奉書洗硯立刻拿了一套幹淨杯碟碗筷來,宋玥大大方方就在唐霽澤對麵坐了,揮手招呼後邊跟著的添哥,送上來一個青瓷溫酒壺來。

  她笑著看幾個停下筷子的小子,道:“給他們幾個也拿個盅子來,今兒過小年,特別允許他們喝兩盅助興。”

  宋玥招呼張智也落座,看著奉書、洗硯給眾人都斟了酒,這才抬眼看著眾人笑道:“今兒過小年,咱們坐一起,首先要說說咱們的鋪子,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從巷子裏搬出去。從貨架上空落落的,到現在貨要分批上架,可以說發展迅速,成績不凡。來,第一杯酒,我就感謝諸位共同的勤勞和努力。”

  她舉起酒杯,唐霽澤抬眼看了看她,也默默舉起酒杯,幾個小子臉蛋兒紅撲撲的,也不知是鍋子的熱氣蒸的,還是激動地,一個個強壓著興奮,端起麵前的酒杯,不約而同地拿眼瞄著炕上的唐霽澤,見他默默飲下,幾個小子也有樣學樣,一口將杯中酒吞了。

  張勇張智反而還好,張猛咕咚一口吞下去,登時辣的咧了嘴:“這麽辣!”

  金梁則是略慢半拍,被他這個動作逗的一口酒走岔了,嗆得登時咳嗽起來。

  宋玥放下酒盅子,覷著幾個小子笑道:“猛子長得最高最壯,一杯酒還嫌辣?我記得,誰說過喝了十八碗,他也能打老虎來著?”

  這話一出,金梁的咳嗽又重了些,張勇張智則忍不住吃吃笑開了。隻有張猛撓著頭紅著臉,期期艾艾道:“俺沒怕,就是第一回喝,覺得,不像大人說的那麽美。嘿嘿,俺一直以為酒跟甜水一樣好喝呢!”

  宋玥眯著眼笑笑,不再逗這個憨小子。轉而端起第二杯酒,暢想一下新的一年,買賣發展,新品種上市,爭取買新鋪子、開新店,把買賣做大做強,做到平京城外去。

  第三杯酒,則是單純地祝大家新年快樂,希望諸位新的一年,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和眾人喝了三杯酒後,宋玥單獨向唐霽澤舉了舉杯,兩人誰也沒說話,共飲了一杯。

  然後,宋玥招呼添哥捧了幾個荷包上來,拿了一隻靛青色繡水波紋的荷包給唐霽澤,剩下的繡著蟲兒的給了幾個小子,宋玥早就心裏有數,按照不同的蟲兒,分配給幾個小子,然後說兩句鼓勵的話,就起身從西屋裏出來了。

  過年,她開了一小壇兩斤裝的梨花白,得月樓蒸的烈酒,存了五年以上的,酒液香醇渾厚綿柔,入口飽滿,回味悠長,確實佳釀難得,但這具身體對酒精比較敏感,喝了三四盅子罷了,就有些臉熱心跳的,她出了西廂,沒急著回東廂,而是在堂屋裏站了站,然後吩咐添哥添墨:“叫洗硯奉書出來,端幾盤餃子來在外間吃吧。”

  添哥連忙曲膝應了,宋玥這才邁步回了東屋。

  周氏也熱了一壺酒,宋玥回來又陪著老太太喝了兩盅,酒意上臉,覺得兩頰都要燒起來一樣。

  還好,周氏酒量也有限,一壺二兩酒,喝了也沒再要,擺擺手讓人上餃子吃飯。

  熱熱鬧鬧吃過晚飯,宋玥原來想給孩子們放假,過了年開工後再上課呢,卻不想,幾個小子加上秋喜都不樂意,於是,收拾打掃的事情交給徐嫂石嫂,一群人又轉回鋪子裏去上課。

  小子們吃的舒坦,又喝了兩盅酒,就覺得渾身發熱、力氣沒處使了,張猛一把將小安哥抱起來,扛在肩上,惹得小小子大聲叫,又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金梁則找上洗硯、奉書,攥著拳頭讓他們猜枚兒……一路上,鬧哄哄笑哈哈的,小子丫頭們都在前頭走。

  宋玥慢許多,唐霽澤一雙大長腿,竟然也沒急著往前頭去,默默地跟在她身邊,與她並肩而行。

  到了大街上,孩子們不知怎麽了,呱嗒呱嗒跑起來,離著後邊兩個人更遠了些。

  夜色中的大街上,寂靜寬闊,連很多店鋪門前的燈籠,都熄了好多,顯得剩下的燈盞在夜空裏微微搖晃著,格外幽靜。

  宋玥淡淡開口:“唐先生過年可要回家?”

  唐霽澤默然好一會兒,眼看要走到自家雜貨鋪子了,突然開口:“不回。”

  不回……不是沒有啊。

  喝了酒,臉頰上熱乎乎的,走在大街上,有寒風從空曠的街麵上吹過來,冰冷冷的,又因為下了一陣雪,風裏又帶了一絲濕潤潤的,吹在滾燙的臉頰上,意外地適意。

  宋玥微微抬著頭,迎著這風,慢慢地走著,回想自己之前……很久之前,喝多了的經驗。那時候,她和幾個無良室友處的好,每有喜事,諸如生日、諸如獎學金、諸如隨便個什麽借口,都會到校外的小飯館打牙祭解饞,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室友聚餐都會要幾瓶啤酒,大冬天也隻喝啤酒,和在肚子裏涼哇哇的,冷得直打激靈的。不過,等酒力起來,身體會變得熱烘烘的,一杯杯涼哇哇的啤酒喝下去,就會有一種別樣的舒坦……就像今晚這風,竟讓她想起了吹麵不寒的楊柳風了。

  “……吹麵不寒楊柳風啊!”宋玥低低地嘟噥著。

  夜裏,大街上一片寂靜,前頭小子丫頭們的打鬧說笑聲隔著一段距離,遠遠的,好像隔了一個世界,兩個並肩而行的人,唐霽澤聽著身邊人低低的聲音,感受著刮在臉上小刀子一樣的寒風,突然勾著唇角挑起一個笑來。

  楊柳風……平常那麽爽利、潑剌,有點兒男人樣的女子,喝了幾盅酒,竟也難得柔軟起來。就是這詞兒,不太貼切,明明是‘臘月風寒似刮刀’,哪裏就楊柳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