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來查探了案發現場，收集了各種證據，初步斷定是曹世遠在搶奪錢財的過程中殺人，作案工具和現場目擊證人都有，曹世遠被逮捕上警車的時候，已經瀕臨昏死。

  縣城殯儀館的車和警察一起來的，他們帶走了屍體，在充分提取證據之後，會由殯儀館進行火化。

  曹文壽和毛君蘭的屍體被裝袋搬走的整個過程中，曹世林一直都安靜地跪在一旁愣愣地看著，直到兩副擔架在院角消失，他才猛地爬了起來，飛快地追了上去。

  曹小滿看到這一幕，隻頓了頓，沒有去追，直到聽到汽車發動和開走的聲音過去好一會兒，才傳過來曹世林一身慘烈地呼喊。

  “媽！”

  已經對曹文壽一家鐵石心腸的曹小滿，在聽到這聲呼喊，也不由得鼻頭泛酸。

  因為出了這事，原本正紅紅火火準備過年的村子，一下子啞了火，平素裏愛串門子的人都安靜待在自己家裏，整個村子仿佛都安靜下來。

  第三天，縣裏通知說要火化了，曹文壽和楊冬來帶著曹世林一起去了，抱回兩個骨灰盒擺在了靈堂裏。

  這個時候，在他們這兒，曹文壽和毛君蘭這種屬於迷信中的“凶死”，非常不吉利，由文隊長做主在年前選了個日子，曹文福請了一隊鼓樂，盡早下了葬。

  下葬那天下起了大雪，曹文蓮、馬愛國和馬桂花趕到了，曹文秀隻身一人也到了，除此之外，就是曹小滿一家子在張羅。

  而曹翠英，曹文壽和毛君蘭火化的那天，曹文福就讓楊冬來去曾家通知，接待他的是曾子浩的父親，楊冬來連曹翠英的麵都沒見著，曾家人隻說會轉告，可到最後，曹翠英也沒見蹤影。

  曹文秀一來就拉長著臉， 先是罵毛君蘭的娘家不做人。

  “怎麽說也是出嫁的姑娘，出了這種事偏生能坐得住，竟然臉都不露一下。以後就別讓我見著那毛家人，我見一次罵他一次，無情無義的醃臢貨！”

  接著又念叨曹文福他們。

  “上上下下這麽近，發生這麽大的事，你們就一點動靜沒聽著？親兄弟落了難，平時不照看也就算了，大過年的非要弄的這麽慘，這下好了，一下子全去了，你們心裏倒是舒坦了。”

  曹小滿冷笑，“二姑你這話說的，好像你經常回來照看似的，三伯出事的時候，我們家好歹出過錢，大姑也去醫院照看過，倒是二姑你什麽時候去過？”

  “三伯一家出了事，都是我爹跟冬來跑前跑後的打點安排。我怎麽聽說，昨天要不是大姑親自去找你，你都不打算回來看看？怎麽，自己兄弟你也怕晦氣？”

  曹文秀被擠兌得臉色發青，翻著白眼瞪曹小滿，“你知道什麽？你表哥表姐年後都要訂婚了，紅白事本來就相衝，我還能回來，已經是很給麵子了，換了別人你看看！”

  “喲！表姐又要訂婚了？”曹小滿滿臉嘲諷，“那你該早點說呀，表姐好不容易才找了門親事，可別又給衝沒了！”

  “曹小滿！”曹文秀一下子炸了毛，鐵青著臉指著曹小滿，“信不信我撕了你的臭嘴！”

  話音未落，就聽一聲冷冷地警告：“你撕給我看看！”

  說話的竟然是曹文福，隻見他在鞋幫子上敲了敲煙袋，警告味十足地瞪著曹文秀，沉聲訓斥道。

  “哪個出了門子的姑娘像你這個樣子，一回娘家就弄的雞飛狗跳，你要還認這個娘家就安靜待著，不然就給我滾出去！”

  不知是意外曹文福變了，還是因為被擠兌震懾住了，曹文秀張著嘴巴，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半晌，曹文秀才猛一跺腳，指著曹文福罵：“好哇，曹文福你現在發達了，瞧不起我這個窮姐姐了，你閨女沒教養你不管，倒擠兌我這個做長輩的！你不想認我這個姐姐，我還看不上你這門親戚呢！”

  “曹老四，我曹文秀今天就跟你斷絕關係，以後，你休想我再登你家的門！”

  她說完，叉著腰氣咻咻地瞪著曹文福，按說在以前，她都這麽說了，曹文福不來勸，白春蓮都會上前勸一勸，再不然，大姐曹文蓮也會出來做個好人。

  可今天，她發了這一通脾氣之後，圍著火塘坐的一圈人，竟然沒一個出來說話的，屋裏靜得不像話，隻剩下柴火燃得啪啪作響。

  曹文秀鬧了個大紅臉，“好哇，你們都是一夥的，隻有我是外人，咱們走著瞧！”

  那天，曹文秀頂著大雪走了，後來聽說，她去曹家祖墳前哭了半晌，大概是一直沒人去找她，最後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喪事過後就是新年，死者為大，八二年的春節，曹家過得很冷清，曹文福帶著全家去上了墳，大年初二一家人就回了縣城。

  雖然曹世林和曹翠芬已經過了繼，但他們這邊孝子賢孫的規矩多，曹文福還是按照老家的老規矩，指導曹世林認真燒了“三七”（長輩過身之後前二十一天的統稱），蓄發過了“百期”（長輩過身之後一百天的統稱）。

  “百期”過後曹世遠的判決也下來了，曹小滿知道明年就是全國嚴打，這個時候已經有了嚴打苗頭，像曹世遠這種打殺父母的，性質尤其惡劣。

  曹世遠被掛牌在周邊鄉鎮和附近幾個縣城都遊了街，沒兩天就下發告示執行死刑。

  那天，警察通知曹文福和楊冬來去收屍，自從意外之後就格外沉默的曹世林，意外地表示也要去。

  這種事情手續齊全，辦理的也特別快，當場就進了殯儀館，再出來就隻剩下一捧骨灰。

  曹世遠大逆不道，曹文福又是長輩，楊冬來帶著曹世林回向陽村，悄悄下了葬，僅僅一天時間就好像見證了一個人的一生。

  晚上，曹小滿坐在床前一邊守著小順納鞋底，一邊等著楊冬來他們回來。

  九點多鍾，楊冬來和曹世林回來了，院子裏前一刻還靜悄悄的，院門一敲，院子裏的路燈就亮了，曹文福披著衣服去開門。

  “先去洗洗，飯菜在鍋裏，我去熱熱，你們趕緊過來吃。”白春蓮站在屋簷下說道。

  楊冬來應了一聲，讓曹世林先去。

  曹小滿也輕腳輕手地出了門，聽到曹文福低聲問楊冬來：“怎麽樣了？”

  “已經都辦好了。”楊冬來的聲音也很低，“下葬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世林不肯讓曹世遠下葬在祖墳裏，文三叔做的主，讓葬在山邊了。”

  曹小滿眉間輕跳，這個“山邊”一定是以前村裏分給曹文壽家的柴山，那一帶林子裏有一條終年不絕的小溪，四季潮濕陰冷，葬在那裏，絕不是什麽風水寶地。

  況且，不入祖墳，就代表著曹家永遠將曹世遠逐出家門，加上他未婚沒有後代，迷信的說法，就是曹世遠永生永世都是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真是個好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