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大雪紛飛，飯館裏白天沒什麽人，曹小滿就把煤爐子提到前麵，一邊跟馬桂花烤火聊天一邊織毛衣，她手快，很快就織了一大截。

  “天天這麽下著雪，天寒地凍的，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馬桂花歎著氣。

  她上上周回去了一趟，家裏的母豬生了一窩小豬，這是土地下戶之後他們家喂的第一頭母豬，下的第一窩小豬仔，等翻了年就能賣錢的。

  馬桂花格外重視，擔心李大勇不會喂豬。

  “要是還這麽下雪的話，桂花姐你就帶著小芳回去吧！”曹小滿說道，“反正再過一個月就過年了，生意不好，咱們就早點放假。”

  “這怎麽行，少開一天店，就少掙一天錢，我再等等。”

  麻辣燙又上市之後，滿小館的生意好，馬桂花舍不得這麽早關店。

  “過年後，真的要再請兩個人來幫忙才行了。”曹小滿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馬桂花張了張嘴，沒再說話，上次她跟曹小滿提了一次弟媳，曹小滿好像不太滿意，她不好意思再說。

  “姐，我給小芳也買了毛線，你要不要也學學織毛衣？自己織的又暖和又耐穿。”

  曹小滿轉開話題，從簸籮裏拿出幾把粉紅色的毛線來，遞到馬桂花麵前。

  “你怎麽又給小芳買東西？她現在衣服都多的穿不完了。”馬桂花笑著說道。

  曹小滿會打衣服，還沒入冬就扯布回來做冬衣，買的是最好的棉花，給她們娘倆也一人做了件棉襖，穿著不知道多暖和，現在又買了毛線。

  “這不就是順手嘛！我看著這毛線顏色好看，小姑娘穿上粉嫩嫩的，多水靈啊！”曹小滿邊說邊塞到了馬桂花懷裏，“你先把毛線挽好，反正咱們不忙，我教你織毛衣，很簡單的。”

  兩人正說著話，門口的簾子被掀開，關著的半扇門從外麵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以為是來客人了，曹小滿放下手裏的毛衣站了起來，剛迎上去，一前一後進來倆小孩子，蓬頭垢麵，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雪花落了一身，凍得直哆嗦。

  前麵那個見著曹小滿，哭兮兮地喊道：“二姐……”

  曹小滿一時沒認出來人，聽到聲音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世林？”再看後麵，跟著的那個小的，可不就是曹翠芬嗎？

  馬桂花也走了過來，見著倆孩子，“哎呀”一聲就上前去拉人。

  “這麽大的雪，你們怎麽來了？”

  馬桂花是當了媽的人，看到小孩子弄成這樣子，又心疼又擔心，連忙把小兄妹倆拉到煤爐子旁邊。

  “快烤烤火，我到後麵倒盆熱水來，你們倆好好泡泡手腳，不知道凍成什麽樣了！”說著急匆匆地去了。

  曹世林說著謝謝，然後回頭可憐巴巴的望著曹小滿，像被拋棄的小狗。

  “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弄成這樣子？”曹小滿皺著眉頭問道。

  “二姐……”曹世林哽咽著喊了一聲。

  旁邊的曹翠英從凳子上跳下來，望著曹小滿奶聲奶氣地說道：“二姐，我跟小哥不回去了，求求你留下我們吧！我跟小哥幫你做事，我會洗碗，還會掃地，我會幹活。”

  曹小滿打量了她兩眼，稀稀疏疏的頭發黃得像一把稻草，現在還髒兮兮的，臉上也髒得看不出皮膚的顏色，隻剩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這麽久沒見，曹翠芬也沒見長高一點，看上去還像是四歲左右的孩子。

  曹小滿心疼地去拉她的手，曹翠芬卻“嘶”的一聲把手縮回去了。

  “手怎麽了？”曹小滿急忙問。

  “被我大哥打了，我們跑出來的時候又摔了一跤。”曹世林“哇”的一聲，邊哭邊說，“二姐，我們不回去了，求你別再送我們回去了！”

  曹小滿顧不上追究他們又為什麽跑了出來，受了傷可大可小，必須得好好檢查一下。

  馬桂花一手提著熱水瓶，一手拿著臉盆過來，聽說曹翠芬受傷趕忙倒水，幫忙清洗。這麽髒兮兮的不知道傷在哪兒，也看不出傷成什麽樣。

  一連換了三盆水，總算先將曹翠芬的臉和手洗幹淨了，露出真容來的那一刻，馬桂花嗚咽一聲哭了出來。

  “這是造了什麽孽？怎麽把孩子弄成了這樣？”

  曹小滿也紅了眼眶，曹翠芬的臉上手上沒有一處好肉，紅腫的凍瘡，破皮的凍瘡，流著血水和膿水的口子，哪裏還有小孩子還有的白嫩。

  “你這是……”曹小滿一陣心涼，不敢再碰她的手，隻不停弟打量著問道，“還有哪兒傷著了？身上有沒有？手是傷口疼還是骨頭疼？”

  曹小滿一連問了一串問題，曹翠芬還小，一時說不清楚，隻眼淚汪汪的直哭。

  “別哭，一哭臉更疼了。”

  曹小滿隻敢輕輕拍了拍曹翠芬的肩膀安慰她，回頭跟正在給曹世林倒水洗臉的，馬桂花說道。

  “姐，我得馬上帶翠芬去趟醫院，等會兒你帶世林收拾好了再過去找我們。我估計世林身上也好不了多少，你幫他看一眼。”

  “好好好，你快去！大舅母真是作孽，怎麽忍心把孩子弄成這樣的。”

  曹小滿拿自己的圍巾小心翼翼包住曹翠芬的臉，帶著她往醫院去。

  醫院裏，曹翠芬的傷把醫生都嚇了一跳，直說從沒見過這樣的厲害的凍瘡。

  “你們大人是怎麽回事？讓孩子傷成這個樣子，這凍瘡又癢又疼不知道有多遭罪。”醫生一邊給曹翠芬擦藥，一邊訓曹小滿。

  曹小滿“嗯嗯”答應著，“這是我妹妹，一直在鄉下，麻煩醫生再給她好好看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什麽傷？”

  醫生給曹翠芬擦藥，她小小年紀愣是一聲都沒吭，看得醫生護士都紅了眼眶，也把曹小滿說了一通又一通。

  曹小滿一句話都沒反駁，如果她上次幹淨利落把曹世林和曹翠芬安排好了，小兄妹倆就不會成今天這個樣子。

  “醫生叔叔，我二姐對我很好的，你們不要這麽說她。”曹翠芬奶聲奶氣地替曹小滿說話。

  “你不用怕，來到這兒，叔叔就替你好好罵罵她。”

  “醫生，她的手臂傷的挺重的，麻煩你給看看，還有身上，我沒來得及看，麻煩你也給看看。”

  聽她這樣說，醫生就讓護士把曹翠芬抱到後麵脫了衣服檢查，不一會兒就傳出來一聲驚呼。

  “家屬進來！”醫生一聲怒吼。

  曹小滿連忙掀起簾子就進去了，這一進去立刻就被震在了原地。

  “你看看，這身上有一塊好肉嗎？你們是怎麽做大人的，怎麽把孩子打成這樣？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們就報警了。”護士紅著眼眶衝曹小滿一頓大吼。

  隻見曹翠芬單薄的背上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有一塊好肉，曹小滿抿抿唇怒從心起。

  見她呆著不說話，護士又“喂”了她一聲：“跟你說的聽到沒有，你再不說話，我們就報警了！”

  “報警，不光要報警，還要去找婦聯，他們不給個說法，我絕不放過他們！”曹小滿咬了咬牙說道。

  馬桂花帶著曹世林也很快就到了，曹世林身上也不比曹翠芬好多少，他甚至比曹翠芬還多了舊傷，舊傷上麵疊新傷，讓人心疼不已。

  “世林，你跟翠芬傷的太重了，我要報警，你有什麽要說的嗎？”曹小滿一邊幫曹翠芬的受傷擦藥，一邊問道。

  曹世林猶豫地咬咬唇，問道：“要是報了警，警察會把我大哥抓走嗎？他會像我爹一樣去勞改嗎？”

  他雖然小，卻比曹世遠和曹翠英懂事多了，都這樣了，還害怕家人有事。

  “那你老實告訴我，你跟翠芬身上是不是你大哥打的？”

  曹世林低落地低下頭，“我大哥已經沒了一條腿，不能再去坐牢。”

  曹小滿摸了摸他的頭，心疼地說道：“可是隻有報警，找婦聯做主，你跟翠芬才有可能住到我這裏來。”

  聽說可以離開那個家，曹世林一下抬起頭來，“我們就不會再被送回去了嗎？”

  “試試看吧，我會盡力的。”曹小滿輕輕抱了抱曹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