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冬來拿了條自己的皮帶充作狗項圈，拿草繩把大黑栓在小花園旁邊的杏子樹上，大黑全程安安靜靜地坐著，慢悠悠地搖著尾巴，沒有叫一聲，威風凜凜且高冷。

  曹小滿大方的拿了搪瓷盆給大黑做飯盆，想把中午的剩菜剩飯讓它吃，被謝飛揚攔下。

  “大黑每天進食定時定量，它中午已經吃過了，這會兒不會吃東西，你晚上再給它弄點。”

  “我再給它吃點沒事吧？”曹小滿想討好大黑，證明它來自己家不會餓肚子。

  楊冬來也讓她別白折騰了，“經過訓練的軍犬，不會亂吃東西，你喂它也不會吃。”

  曹小滿瞪了瞪眼睛，“軍犬還有這規矩呀？”

  “要是軍犬跟普通的家犬一樣亂吃東西，還怎麽出任務？”楊冬來有些感概地摸著大黑的背，“它們也是戰士。”

  曹小滿沒堅持了，楊冬來眼裏流露出的依戀情緒很明顯，他應該很喜歡部隊，可為了自己，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退伍。

  安置好大黑，楊冬來要去公安局，曹小滿要重新去購置飯館裏的東西，東西買齊了，爭取明天就開張。

  謝飛揚聽說了他們的行程，跟著對楊冬來說：“我跟你一起去。”

  楊冬來想了一下，答應了，“好！”

  兩人跟曹小滿分了路，謝飛揚才問楊冬來：“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幹保衛科的最容易得罪人，你好好想想，早點把人揪出來，別牽連小滿。”

  楊冬來早已經換了一副凝重的表情，聞言若有所思地說道：“也許就是針對我的，有些人可能不想讓我值夜班。”

  謝飛揚也嚴肅起來，“你想好了？有沒有證據？要不要我幫忙？”

  “我得再查一查。”

  “行，有事你說話！”

  史大龍一見楊冬來就知道他來的目的，把他跟謝飛揚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又把昨天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跟兩人說了一遍。史大龍跟謝飛揚認為的一樣，曹小滿一個做生意的農村婦女，頂多讓人眼紅一下，又是打砸又是盜竊的，問題肯定出在楊冬來身上。

  “班長，我有件事想請您幫忙。”楊冬來認真地說道。

  史大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有所行動了，於是很鄭重地點頭，“有事盡管說。”

  前些年搞鬥爭，遺留下來一幫子人弄的縣城裏烏煙瘴氣，這兩年政策變了，那些人還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不聽教化，演變成了社會毒瘤，著實是史大龍他們工作中的一大難題。

  機關早就想鏟除毒瘤，史大龍那天恰好又碰上滿小館被打砸的事，隻可惜被那幾個小青年跑了。

  “我幾個月前在廠子裏抓小偷那件事，之後不是沒有進展嗎？”楊冬來一句話讓史大龍來了精神，“那天晚上我跟那兩人近距離的打過交道，其中一個人的樣子我覺得很熟悉。之前我沒有證據認錯了人，但前幾天我值夜班的時候，又碰到了一次。”

  史大龍激動地一拍桌子，“是誰！我馬上就去把他給抓起來！”

  軍人出身，嫉惡如仇，一聽這事，不說史大龍了，連謝飛揚都興奮了，恨不得馬上跟著去抓人。

  相較於他們的激動，楊冬來冷靜地搖了搖頭說道：“不能就這麽去抓人，捉賊要捉贓。”

  史大龍沒想那麽多，“派人去堵，我就不信抓不到！”

  楊冬來還是搖頭，“我這些天通宵執勤，那些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謝飛揚眼珠子轉了轉，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們廠裏有內鬼，知道是你值班，所以就貓起來不動了。”

  “沒錯！”楊冬來看著他，眼裏閃過一抹欽佩。

  接著說道：“如果我家和小滿店裏接連出事是有人故意做的，那些人這麽做的原因就是不想讓我值夜班，既然他們不想讓我去，我就順了他們的意。我不動，那些躲在暗處的人就會動了。”

  史大龍恍然大悟的一摸腦袋，“這是個好主意，你現在就去跟廠裏說，今晚咱們就去抓人！”

  “今晚不行！”楊冬來再次搖了搖頭，“我一動，他們就會試探，隻有讓他們完全相信了，老鼠才會出洞！”

  楊冬來的沉穩有種讓人信服的魔力，史大龍一拍巴掌，“行，這事怎麽做由你說了算！”

  “好！”楊冬來沒有推辭，“我們先這樣……”

  曹小滿並不知道楊冬來已經展開了計劃，她正在供銷社選碗筷，這次她準備把店裏的瓦碗全換成搪瓷的，搪瓷製品花色好看又經摔，在這個時候屬於高檔餐具，價錢也貴，一般人結婚能買兩個搪瓷臉盆就很不錯了。

  曹小滿站在櫃台邊好一會兒了，她不是嫌貴，而是這個時候的市場，搪瓷製品不是茶缸子就是臉盆，要不就是廚房裏用的洗菜盆，個頭都大，不適合拿來當餐具。

  供銷社的營業員見她一直伸長了脖子看，就過來問她：“同誌，你是要買茶缸子還是臉盆？”

  因為隔壁有百貨商場的衝擊，供銷社營業員的態度好了不少，見著顧客也有個笑臉了。

  “我想買一些回去做麵碗，你們有沒有小一點的，海碗那麽大的就可以。”曹小滿問。

  營業員一聽從裏麵翻出來一個比曹小滿腦袋還大上兩圈的盆遞過來，“這個大小正合適，吃麵完全沒問題。”

  曹小滿瞪了瞪眼睛，直搖頭，“這個一頓得吃一斤吧？麵票太少，吃不起。”

  營業員開啟了推銷模式，“就這個好，吃一碗是一碗，男人胃口大，吃一碗完全不在話下！”

  “這個真不行！大姐，你這兒還有再小一點嗎？”

  營業員想了想，“後麵新到了一批，好像要小一點，你等一下我去給你看看。”

  曹小滿連聲說好，站在櫃台邊四處張望著等待，紅旗縣交通便利，來往人多也容易帶進來新新事物，但看現在各種布料花色、雪花膏、香皂、花露水、紗巾這些東西都多起來，這就證明市場正在一天一天的發生著變化。

  然而，現在過完年才八一年，紅旗縣果然還是如前世一樣是最先發展起來的小縣城。

  曹小滿記得很清楚，上輩子在八三年的時候，酒廠食堂就裝上了一台電視機，天天晚上食堂裏擠滿了人，去晚了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曾子浩的妹妹還因為跟人家搶位置發生口角，回來就鬧著讓曹小滿買電視，從那天起那家人就都不停地盤剝她，曾子浩甚至還動手打了她一個耳光，從那以後對曹小滿動手就成了家常便飯。

  上輩子的曹小滿也就是從八三年開始，再也沒有過過一天舒心日子，哪怕後來楊冬來趕上時候開辦了公司，不計前嫌照顧她，給她撐腰，但在吸血蟲一般曾家人麵前，她也隻是他們的白撿的錢包而已。

  曹小滿陷在回憶裏，被旁邊一道熟悉的聲音喚醒。

  “把那紅燈芯絨給我看看。”

  曹小滿右手邊隔兩個櫃台，就是賣布的，許久不見的曹翠英就站在櫃台邊指明要看燈芯絨。

  曹翠英瘦了很多，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藏青色短襖，皮膚黑黃黑黃的，長發在腦後盤了個髻。她隻比曹小滿大兩歲，可看上去卻像是三十多歲的人。

  進城之後，這還是曹小滿第一次看見曹翠英，她想象過曹翠英嫁進曾家之後的樣子，但這樣突然見到仍然有些吃驚。

  感覺到了來自旁邊的視線，曹翠英趁營業員拿布的同時，轉頭看過來，這一看頓時愣住了。

  曹翠英剛才從外麵進來，壓根就沒認出來旁邊這個穿著入時的人是曹小滿，她做夢都想壓過曹小滿一頭，可到頭來曹小滿不僅也進了城，還比城裏人更城裏人，比在村裏時更加年輕漂亮。

  曹翠英心底的嫉妒再次噴湧而出，憑什麽她嫁了城裏人還要被曾家人嫌棄糟蹋，而曹小滿不過就是嫁了個野種，還能有那麽好運氣，過得那麽光鮮亮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