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跟世林說了，我們過些天就回村去找伯娘。”曹小滿抱著楊冬來的手臂說道，“我想過了，既然要把世林和翠芬接過來，就不如早點辦了，那倆孩子留在那個家裏也著實可憐。”

  楊冬來點點頭，“好，等這下次放假我們就回去。”

  “好！那你明天就請你那些同事來店裏，我做桌子好菜，感謝他們對你的支持和照顧！”曹小滿笑得眼睛眯起。

  曹小滿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市場，招待楊冬來的同事，她必須要大辦一場，好讓他們在工作中能多多配合楊冬來。當天晚上，楊冬來保衛科的同事不上班的都到了滿小館，一群人吃吃喝喝鬧到了半夜，好不快活。

  很快到了休假的時候，曹小滿提前扯了布，給父母做了衣服鞋子，收拾了一大包東西，跟楊冬來回了向陽村。

  現在曹小滿跟楊冬來每次回村都會引來一群看熱鬧的，特別是楊冬來升任副科長的事情傳回來後，他們一踏上回村的那條大路，遇到的村民就一個接一個的向他們祝賀，鬧著要他們回來擺兩桌慶祝。

  曹小滿也大方地邀請。

  “嬸子，今晚我做兩桌菜，您跟我說記得來家裏啊！”

  “嫂子，今晚我下廚，你跟我哥記得來家裏啊！”

  “對啊，冬來升副科長了，大家一起來熱鬧熱鬧啊！”

  她高興，嗓子格外清亮，不一會兒全村都知道曹木匠家楊冬來成副科長了，家裏要請客吃飯。

  這一年，土地剛下戶，好些人家還處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曹小滿家一直是村裏的富戶，都知道他們家夥食好，紛紛答應要去。

  “你跟爹媽說過嗎？就這麽大方請全村來家吃飯。”楊冬來笑著問。

  曹小滿得意地晃著腦袋，“爹不是說了嘛，現在我們家是我做主。”

  楊冬來咯咯地笑，“是，我們家一直都是你做主。”

  “那是！”

  曹小滿一回到家，馬上就把晚上要請村裏人吃飯的事情說了，楊冬來升職是好事，白春蓮放下手裏的活就開始跟曹小滿一起準備晚上的飯菜。

  做飯對曹小滿來說是手到擒來，她就著地裏的菜，煮了幾刀臘肉，殺了兩隻小公雞，加上楊冬來從市裏買回來的高粱燒，桌上有菜有肉也有酒，很豐盛。

  晚上，跟曹小滿家走的最近關係最好的村民斷斷續續地來了。

  楊冬來招呼了兩聲，對曹小滿說：“趁這個機會，我去吧隊長和村委會的人都請來，一起說說世林跟翠芬的事，盡快商量個辦法出來。”

  “好！”曹小滿點頭，“我們回來就為了這事，早點處理了好。”

  “嗯，那我去了！”

  “快去吧！”

  熱熱鬧鬧的慶祝宴鬧到了晚上八點多，村民們散去，隻有問隊長和村委會的人留下來商量到了半夜，最後決定第二天由村委會和隊上一起出麵，去找毛君蘭和曹世遠。

  第二天一早，文隊長和村長就一起去了毛君蘭家。

  曹文福和白春蓮看著他們上去，緊張得跟什麽似的。

  “也不知道三嫂同不同意？”白春蓮緊張的都搓手了。

  曹小滿抱住她的胳膊安慰她：“媽，不是我打擊啊，這事反正挺困難的。”

  見沉默的父親也是一臉的焦灼，她又接著說道：“但這事有文隊長和村長出麵，我覺得還是有很大機會能成的。”

  她這安慰，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

  “滾！都給我滾出去！”老院子上麵爆發出一聲震天怒吼。

  曹小滿心裏頓時“咯噔”一聲：“完了！”

  看向楊冬來，他一臉凝重，母親白春蓮臉色煞白，再看父親曹文福，他依然沉默著，但是臉色很不好看。

  文隊長的聲音也很快傳來：“我們也是考慮到你們家的具體情況，你看你把兩個孩子給養成什麽樣？讓孩子去曹木匠家是減輕你的負擔！”

  “放屁！”毛君蘭破口大罵，“減輕我的負擔？他們什麽時候這麽好過？自己生不出兒子，就把主意打到我兒子身上！我告訴你們沒門兒！”

  “先把我家男人弄去勞改，現在又來充好人要幫我養孩子，他們想的美！”

  文隊長氣得一跺腳，“你這人怎麽這樣呢？這都是村裏為你們著想。”

  “呸，滾出去！真是要為我著想，就把我男人給放出來，想搶我的兒子去給別人養老送終，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毛君蘭一頓大罵。

  文隊長跟村長沒轍，被罵了個狗血淋頭，隻得灰溜溜地下來了。

  路過曹小滿家，院門大開著，見曹文福夫婦和曹小滿跟楊冬來小兩口都等在院子裏，文隊長進門長歎了一口氣。

  “我看這事就算了吧！毛君蘭那種人，永遠都覺得所有人都欠她的，好心隻能被當成驢肝肺，過繼這事就當沒提過，他們家的孩子，過的好與不好，都他們自己個兒的事，別人是管不了了！”

  這是曹小滿他們早料到的，不意外，見父母都一臉的失落，楊冬來站出來說道：“謝謝三叔，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事，我們也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著倆孩子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誰知沒落個好不說還讓人一頓臭罵！”文隊長搖搖頭，“這事就這麽吧，以後村裏就不管了，大家都仁至義盡了，你們也別吃力不討好了，就這麽算了吧！”

  曹小滿和家人對這事早就有了心裏準備，對此隻能一聲歎息。

  “爹，您也別難過，這不是我們早就料到的嗎？我跟世林說一聲，讓他跟翠芬以後就到我們家來吃飯，我再時不時的給他們兄妹添些衣服鞋什麽的，也就把他們養大了。”曹小滿安穩父親。

  這是她早就想到的，她同意父母收養曹世林兄妹倆，一是成全父親的心情，二是覺得曹世林實在可憐。要是毛君蘭同意，就順其自然，要是毛君蘭不同意，那也沒什麽大不了。

  相較於她的淡然，楊冬來意味深長地說：“要隻是光想把孩子養大，哪還需要費這些力氣。世林早就該去上學了，翠芬也快能上學了，總這麽晃蕩著孩子的一輩子就毀了。”

  曹小滿看看楊冬來，再看看父親，他依然一聲不吭，但眉頭緊皺，一臉愁容。她不如楊冬來理解父親，或者說，她心裏的疙瘩讓她不能毫無芥蒂的幫助三伯家的人。

  許是見她也失落起來，楊冬來拍了拍她的肩，放亮了聲音說道：“沒事，我們再想想辦法，不行就我去跟伯娘說說看，興許她能同意讓世林去上學呢？大不了學費我們出嘛！”

  他的命是父親救的，是吃曹家的飯長大的，能有今天全是養父母無私的善良，所以他體諒養父的心情，一心要回報他。

  毛君蘭把文隊長他們轟出去之後，氣不打一處來，抓住曹世林就是一頓揍。

  “你個吃裏扒外的，覺得家裏養不活你了是不是？想像你姐一樣拋下我們家不管了是不是？想跟著別人家去，做那無情無義的狼崽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毛君蘭一邊掄起鞋底抽打他，一邊又想起來勞改的丈夫，自私自利的大閨女和瘸了一條腿的大兒子，悲從心來又開始哭。

  “你們一個一個的都嫌我沒用了，嫌棄我讓你們吃不好穿不好了，沒良心的，生下來我就該掐死你！”毛君蘭罵個不停。

  而曹世林咬緊了牙一聲不吭，也不躲閃，任憑她的鞋底抽在自己背上，一旁的曹翠芬嚇得哇哇大哭。

  “媽，你別打我小哥，別打我小哥……”

  才六歲的曹翠芬別的還不太懂，但她知道，這個家裏隻有小哥會出去給她找吃的，會幫她割草撿柴挖野菜，會在天冷的時候抱住她。

  見毛君蘭打的越發狠了，曹翠芬哭著衝上去抱住她的手，想阻攔她抽打小哥。

  “別打我小哥……別打我小哥……”

  但毛君蘭正在氣頭上，又反手抓過了她，鞋底落到了她身上。

  “你也是個吃裏扒外的，你個沒有的賠錢貨……”

  “媽，你別打妹妹……”曹世林急了，撲過來就去救曹翠芬。

  他衝過去沒收住力氣，直接把毛君蘭撞倒在地上，短暫的靜默之後，徹底點燃了毛君蘭心底的火。

  “好哇，你們一個個的，都出息了，都敢跟你媽動手了……”

  隨著毛君蘭的一聲震天怒吼，她翻身跳起來，一手扯起一個嚇呆了的孩子，狠狠往地上一推。

  曹世林大些，隻被推了個趔趄，可瘦小的曹翠芬卻一下被推出去老遠，摔下去的時候正好碰到院壩裏的台階上，孩子都來不及叫一聲，頓時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