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滿擦著手從後廚出來，那拘謹地坐在桌前的小男孩，可不就是曹世林嗎？

  想起父親對曹世林的打算，難不成他就是為了這事來的？

  “世林，你來了。”曹小滿喊了他一聲。

  曹世林立刻站了起來，怯怯地看著她，戰戰兢兢地喊她：“二姐。”

  “快坐！”曹小滿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接著也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好好的孩子穿成這個樣子，著實有點可憐，看得曹小滿直歎氣。

  “二姐，我找你有事。”曹世林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有點畏懼地看著曹小滿。

  “有什麽事，等吃了飯再說。”曹小滿看著不忍心，“一大早出來的，還沒吃飯吧？我又不走，你吃了飯慢慢說。”

  曹世林這下才放了心，朝她咧嘴笑了一下，驚喜又憨厚。

  馬桂花很快把麵條端上來，還特意多給他切了鹵肉，麵碗上堆成了一座小山。曹世林一看，眼眶就紅了，癟了癟嘴，像要哭出來似的。

  “怎麽了？快吃啊，等會兒麵坨了就不好吃了。”馬桂花催他。

  這一催，像戳中了曹世林的軟肋，他“哇”的一聲哭起來，站起來“噗通”一下跪在曹小滿麵前，邊哭邊說。

  “二姐，我知道我們家對你不好，可是我妹妹就快要餓死了！二姐，你把我留下吧，我幫你做事，我什麽都做，你給我一口飯吃，讓我能養活妹妹。”

  曹小滿被嚇了一跳，連忙要拉他起來，“你這是幹什麽？快點起來。”

  “二姐，求求你了，你留下我吧，我什麽都能幹，隻求你給我一口飯吃。我保證，我不多要，隻要夠養活我妹妹就行。”曹世林邊哭邊求，讓人心疼不已。

  “世林，你趕緊起來。”曹小滿一把就將瘦小的他拉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還小，能幫我做什麽呀？你應該去上學。”

  曹世林哭得停不下來，“我妹妹都快要餓死了，我還上什麽學啊？二姐，你就留下我做事吧，我什麽都能做，真的！”

  他已經九歲了，這年紀在農村早就當半個勞力用了，曹小滿知道，曹世林在家也沒得過清閑。

  “世林，不是二姐狠心。”曹小滿為難地摸了摸他的頭，“是你們家的情況實在是讓我難做，我要是讓你在這兒做事，估計明兒世遠哥就能來把我店給砸了。世林，你回去好好照顧翠芬，實在過不去了就去我們家吃飯，我爹媽不會不管你們的。你聽話，等會兒吃完飯就回去吧！”

  曹小滿這些日子想過了，村裏的意思是想讓曹世林過繼給她爹曹文福，她打心底裏覺得這事不靠譜，但小孩子無辜，她並不介意父母偶爾照顧倆孩子，就是多雙筷子多隻碗的事，他們家也不是養不起。

  她都已經想好忙過這段就回去說這事了，沒想到曹世林先找上門了，還一來就說要來幫工，這她哪能答應呢？

  可曹世林倔強又要強地說道：“我有手有腳能幹活，能養活妹妹，不白吃四叔家的飯，二姐你要是不收我在這兒幫工，我就回去幫四叔種地，總能有口飯吃。”

  “你這孩子……”

  曹小滿無奈的又要揉他的頭，曹世林已經飛快地跑過去大口吃起麵條來，三兩下吃完了，一言不發端起空碗就跑進了廚房，接著後麵就傳來了水聲，不用說，是在開始洗後廚的碗了。

  馬桂花一聽這動靜，匆忙跑進廚房，緊接著曹世林脆生生的童聲就傳了出來。

  “桂花姐，你就讓我洗吧！我沒錢付麵錢，我給你們洗碗。”

  “你這孩子怎麽說這話呢？我是你姐不？到姐這兒來，還不興吃姐一碗麵麽？”

  曹小滿聽著兩人的對話，深深歎了口氣，曹世林剛才說的話，倒跟曹世遠和曹翠英不一樣，起碼他知道於是要靠自己，但僅僅是這樣還不夠，曹小滿太明白原生家庭的影響了。

  現在的曹世林還是個好孩子，但保不齊在那種家庭長大會受到什麽影響，而且曹小滿也是真的不想跟三伯那家子打交道，曹世林留在他們家，單說曹世遠就有了借口來找他們家的麻煩。

  曹小滿上輩子吃過太多的虧，這輩子好不容易才跟曹世遠那潑皮劃清界限，不想再跟他有什麽牽扯。

  可曹世林……曹小滿重生以來，第一次為難了。

  聽動靜，馬桂花到底沒強過曹世林，後廚的碗讓他全洗了，把該收拾該清洗的都打掃了一遍，出來後又搶著把前麵的地掃了。

  做完這些，曹世林一句話都沒說，一溜煙跑沒影了。

  馬桂花追了兩步，回來直歎氣：“世林這孩子，跟世遠和翠英不一樣，真不像是大舅家的人。”

  她也知道曹小滿跟曹文壽家的矛盾，隻是感歎了一句，並沒有勸曹小滿。

  曹小滿也隻是有點感概，這幾天楊冬來沒在家，她沒人商量這事，可沒想到第二天，曹世林又來了。

  這次來，他說什麽也不吃飯了，就埋頭幹活，掃地、跑堂端飯、收拾碗筷、洗碗……什麽活兒都搶著幹，做到下午差不多了，趁曹小滿和馬桂花一個沒注意，又一溜煙跑了。

  接下來，他每天早早就來了，無論馬桂花和曹小滿怎麽說，就是不肯吃一口她們的飯，剛埋頭幹活，見什麽幹什麽，他也機靈，沒兩天就能幫著曹小滿招呼客人了。

  曹小滿要是拉著臉說不讓他來了，他就一聲不吭，隻管低著頭聽著，聽完又搶活兒幹，看著時間差不多就跑，追都追不上，然後第二天還繼續來。

  如此過了一周，曹小滿也沒轍了，說了不聽，拉下臉趕也不走，總不至於真的動火攆人。

  正逢馬桂花休假回家的日子，楊冬來也來不了幫忙，曹世林又來了，經過這麽些天的練習，他做事也已經很熟練了，曹小滿隻管在後廚煮麵煮粉，前麵飯堂的事，都是他一個人跑下來的，其中還抽空賣了幾次鹵肉。

  中午忙過之後，估摸著人又要溜走了，曹小滿提前從後廚出來。

  “曹世林！”喊住了正準備開溜的人。

  曹世林頓了一下，又要跑。

  “你再跑，以後就真不用來了！”曹小滿搶先說道。

  聽出了她語氣不同，曹世林轉身看著她，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又無辜。

  看到曹小滿心裏又是一軟，歎氣說道：“留下吃午飯，下午接著幹！”

  曹世林眼睛一亮，重重一點頭，響亮地回答：“二姐，我一定會好好幹的！”

  曹小滿嘟嘟嘴，“臭小子！”

  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實在不忍心一個九歲的孩子這樣子辛苦，況且，他能堅持這麽久本就不容易。

  中午，就將就店裏的食材，煮了兩碗麵，曹小滿特意給曹世林加了雞蛋和鹵肉，麵條上桌，曹世林一看眼睛又紅了。

  曹小滿知道，他想起了家裏，毛君蘭一個人種地又要照顧曹世遠，地不好，光是吃飯都成問題，哪還有肉吃。

  “吃吧，這是你幫我做事應得的。”曹小滿輕輕說道。

  曹世林飛快地抹了把臉，期盼地望著她，“二姐，翠芬還沒吃過鹵肉，你能借我個飯盒嗎？我晚上帶回去給她吃。”

  曹小滿聽得心裏一酸，“你吃你的，下午二姐再給，讓你帶回去給翠芬。”

  話落，曹世林還帶著淚光的眼睛迸發出笑意，“謝謝二姐！”

  他很高興，曹小滿這樣說，就代表她同意自己來做事了，到時候他每天就可以帶飯回去，妹妹就再也不用挨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