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翠英結婚的這天很快到來，毛君蘭這段時間都在請人去參加婚禮，村民早就在等著這一天。

  他們這裏的規矩，男方頭一天下午帶著彩禮來女家，當地叫“過禮”，目的就是把彩禮擺出來給大家看看，女方晚上會大辦宴席宴請賓客，第二天一早再按照提前算好的吉時由媒婆牽引新娘出閣。

  這個時候，女方再把家具陪嫁跟新娘一起送到男方家，箱櫃家具陪嫁多的能排成長隊伍，這樣一來一去目的就一樣，專門給婆家娘家長臉的。

  本來，向陽村的村民也等著看那知青女婿能帶來什麽樣的彩禮，可他們家老早就放出風聲說，因為路途遠，彩禮陪嫁那些東西都提前放在縣城男方家了。

  話是這麽說，但大家背後都議論，肯定是人家城裏親家看不上曹翠英，故意沒給辦彩禮。

  而說到陪嫁，大家誰不笑話曹文壽，別人家閨女至少提前半年就會開始請木匠打家具，可到了他家，曹翠英跟男知青的事好歹也鬧了這麽久了，他們家就愣是沒做任何準備，現在又說直接在城裏買了，三歲孩子都不信。

  曹翠英一向掐尖要強，偏這件事一點脾氣都不敢有，出閣這天天不亮就起來梳妝打扮。

  她坐在鏡子前，心裏也是憋屈的，她一心想要壓過曹小滿，偏偏從小到大什麽都被她壓了一頭，就連她好不容易搭上個城裏男人，最後也要被人低看一眼，不得不急匆匆地嫁過去。

  那天去曾家，本來他們家一直處於上風的，好多條件曾家父母都點頭了，偏她忍不住當場嘔吐起來，當場就被一屋子過來人看了出來。

  曹翠英隻得承認自己懷了孕，當下兩家人就一起去了醫院，得到結果之後，曾家人當場就翻了臉，先前答應的四十塊彩禮降成了二十塊，自行車、縫紉機也都以緊急之下買不到為由，不給了。

  曾子浩的奶奶話裏話外的意思，曹家要願意就把閨女嫁過來，反正她孫子不急。

  曹家能不急嗎？懷孕不必其他，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的，他們家本來就已經丟進了臉麵，這要是再拖下去，他們就真成全村的笑話了。

  眼瞅著錢物都沒了，曹文壽恨不得打死曹翠英，可發再大的火，也還是要向現實低頭，不得不退一步答應曾家的條件，隻想今早把閨女嫁過去。

  “閨女，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以後的日子過成什麽樣，也都是你的命了！”

  到底是自己的閨女，毛君蘭過來幫她梳頭、開臉，歎著氣碎碎念。

  “我看那曾家奶奶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自己留點心，別跟在家裏似的，啥事都傻乎乎的往前衝，凡事多留個心眼。”

  再生氣，毛君蘭也還是忍不住多囑咐幾句。

  “但願你去了城裏能享福，不然，有你後悔的時候！”

  “媽，你少說兩句！”曹翠英不耐煩地打斷她，“你要真為我好，就給我點錢做陪嫁，也讓我在曾家腰杆挺些。”

  毛君蘭瞬間變臉，“你找我要錢，我哪裏來的有錢。”

  “那你說那麽多幹啥？”曹翠英白了她一眼，“你跟我爹一樣，就想著拿我換錢，一點都不為我著想，隻有我哥才是你們的孩子，我是撿來的！”

  曹翠英說完就紅了眼眶，雖然這次曾家隻給了二十塊彩禮，可曾子浩之前也還給了二十塊呢，他們要是願意，四十塊也能好好添置些嫁妝了。

  總好過像現在這樣孑然一身嫁進曾家，不僅外人麵前不好看，她在婆家也抬不起頭來。

  曹翠英現在恨死父母，恨死自己這個家了。這要是在四叔家，再難，像樣的家具是少不了的，她那天在院門口看到了，四叔已經開始在給曹小滿準備家具了。

  除了傳統的箱櫃，四叔還按照城裏的樣式，打了大衣櫃、條桌，連沙發都有了，這樣擺出去多氣派。

  再看看自己，要啥啥沒有，光是一想著，她就一肚子火氣。

  毛君蘭的關心，在她看來就是為了讓她自己心裏好受一些，假惺惺的！

  曹翠英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咬著唇發狠，至少她嫁到了城裏，以後就是吃商品糧的城裏人了，曹小滿還是靠天吃飯的鄉下佬，她總是要壓過她一頭的。

  “換上衣服吧！馬上就要出閣了，咱家喜糖不多，別耽擱了。”毛君蘭本來還想嘮叨幾句，可看曹翠英臉色不好，到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

  曹翠英把正要戴上頭的紅綢花一扔，“幾顆喜糖你們也要省！”

  毛君蘭一臉為難，這都是曹文壽的主意，他氣曹翠英未婚先孕，什麽都要從簡，恨不得一分錢不花就打發她出門子。

  現在，外麵的賓客已經陸續都到了，好多都是一家老小全來了，就為了吃一口酒席，菜盤子上一個光一個，看得曹文壽心疼得跟什麽似的。

  也不顧自己的身份，親自進屋裏催促曹翠英快點。

  “磨蹭什麽呢？趕快出閣走了！”

  早點走了，賓客也能早點散，他還能剩下點東西。

  像曹翠英跟曾子浩這種自由戀愛沒有媒人的，人家都是花錢請一個相熟的充當媒人來給新人引路，到了曹翠英這裏曹文壽也不願意花這個錢，就準備讓曹翠英和曾子浩自己走。

  就這麽在曹文壽的催促下，司儀把吉時提前，宣布新娘出閣，曹翠英就這麽一無所有的，由曾子浩牽出了門子。

  司儀帶著新人出來說著吉祥話，曹小滿遠遠看著曹翠英，她身穿紅衣，頭戴紅花，很是喜慶。她旁邊的曾子浩穿著半新的藍色中山服，頭梳得油光水亮。

  這兩人，終於要結婚了！曹小滿長長吐了口氣，無聲地笑了笑，“好日子”終於要開始了！

  她在看他們的時候，曾子浩也遙遙看到了她，就算她隻穿著一件普通的深藍色襯衣，站在人群中也依然那麽耀眼，他開始想象，要是曹小滿穿上紅色新娘裝該有多好看，要是現在是她站在自己身邊該多好。

  曾子浩正癡癡望著，楊冬來從旁邊過來拉過了曹小滿，讓她側對著他不說，還順便向他投來一記警告意味十足額眼神。

  一個鄉下土包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種，也敢瞪他！

  曾子浩怒氣升起，也恨恨地瞪回去，如果不是他，曹小滿就是他的，他也不用落到現在這個地步，要娶個一無所有的鄉下女人為妻。

  曾子浩的目光像淬了毒一樣。

  “警察來了！”警笛聲壓過了嗩呐聲，人群裏有人喊了一聲。

  曹文壽一聽到警笛聲腳下就是一軟，曾子浩也頓時臉色大變。

  村民自動就讓出一條路來，史大龍帶著兩名同事走了進來。

  “曹文壽，曾子浩，請跟我們走一趟！”史大龍亮出逮捕證。

  “你們抓錯人了吧！我什麽都沒做！”曾子浩一看就慌了，邊說就邊往後退。

  “我們不會隨便抓人，請配合我們調查！”史大龍冷冰冰地扔給他一句。

  “我沒有，我沒有！”曾子浩分辨著，轉身拔腿就要跑。

  史大龍早就防著他這一招，曾子浩剛一邁步，他就一腳踢在他腿彎處，曾子浩“啪嗒”一聲摔了個狗吃屎，隨機就被另兩人摁住了。

  曹文壽也大喊著要跑，“我啥也沒幹，我不能去，我兒子腿斷了，家裏不能沒有我！”

  還沒來得及跑，就直接被按住了。

  “別抓我男人，別抓我男人！”毛君蘭撒潑地擋在警車前麵。

  “起開，不然連你一起抓！”史大龍威嚴的一聲大吼，一下子將毛君蘭震住了。

  文隊長為了配合工作，上前把毛君蘭拉走了，讓兩人看著她，才走到史大龍麵前問。

  “同誌，我是生產隊長，請問這兩人出了什麽事？”

  史大龍嚴肅地說：“這兩人涉嫌故意縱火，我們要帶回去問話。”

  文隊長聽了這話，立馬看向了楊冬來，眼底不免責怪，被史大龍看到了。

  他半壓迫半勸告地說道：“你是隊長，思想覺悟高，應該懂得，故意縱火已經觸犯了法律，對於這種人是不能姑息養奸的。”

  一聽這話，曹翠英跑了過來，情急中拉住了史大龍的袖子。

  “不會的，他們沒有！不是他們！你放了他們，放了他們！”

  今天是她結婚的大喜日子，他們把新郎抓走了，她要跟誰結婚？人是在她家被抓走的，曾家人會不會把這筆賬算到她頭上，說她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