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翠英從山裏出來，又繞到曹小滿家那邊去轉了一圈，曹小滿和楊冬來都還沒回來，院子裏也沒有自行車。

  小家子氣，一輛破自行車還藏起來，曹翠英暗暗罵了一句。

  但是曹小滿不把自行車放院子裏了，她就沒那麽容易拿到了，曹翠英思來想去，為了能進城，一咬牙又去豬場找曹小滿。

  曹小滿正在豬場的院子裏宰豬草呢，一抬頭就看見曹翠英推開柵欄走進來，眼睛眯了眯。

  “小滿……”曹翠英委屈巴巴地喊了一聲，就像誰借了她的穀子沒還似的。

  曹小滿不想搭理她，但人到了麵前，還踩了她的豬草。

  “你踩著我的豬草了！”曹小滿淡淡地說道，“我還要指望喂豬掙工分呢，可不能跟你比。”

  曹翠英以前就不喜歡出工，就算去了也是偷奸耍滑，自從被堵屋裏後，就更不去了。成天不是在屋裏睡覺，就是去縣城，說是去伺候哥哥，但誰知道到底是去幹什麽，反正一家人都在醫院裏紮著。

  “小滿，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曹翠英聽出了她不耐煩自己，還是咬咬牙忍了。

  為了能回城，一時之氣她是能忍的。

  曹小滿手上不停，開口趕人，“你要是沒事就走吧！我這兒還忙著呢，沒空招呼你。”

  “我有事找你。”曹翠英連忙說道。

  曹小滿不耐煩了，也不想問她什麽事，但她不問，不代表人家不說。

  曹翠英接著就說道：“小滿，我想借你的自行車用一用。”

  “啊？”

  真不是曹小滿想搭理她，而是她太吃驚了，都差點把手砍了。

  “你說你要借什麽？”曹小滿瞪圓了眼睛。

  曹翠英手指攪成一團，“借一下你的自行車。”

  “不借！”曹小滿臉拉下來，一口回絕。

  “你……”曹翠英臉一白，“你怎麽這樣？借一下車而已，又不是不還你。”

  曹小滿看著她，“你借車幹什麽？你又不會騎，難道你想讓曾子浩騎車帶你？那更不行，我的車不能給他騎。”

  “你……”曹翠英氣白了臉，“不借就不借，你幹什麽侮辱人！”

  “我侮辱你了嗎？”曹小滿嘴角含著譏諷的笑，“我實話實說而已，我嶄新的車，憑啥要給他騎？”

  “不借算了！”曹翠英扭頭就走。

  真是氣死她了，以前怎麽沒覺得曹小滿這麽強勢過？她明明一直就是個軟包字，隻要哄一哄，她的東西自己就都能拿過來。

  這丫頭什麽時候變精明了？曹翠英想了一下，記起就是從楊冬來這次探親回來，曹小滿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知道楊冬來給曹小滿吃了什麽藥。

  曹翠英不細加琢磨了，反正賤人和野種，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順著路又回去，路過曹小滿他們家門外的時候，院門竟然開了，白春蓮正在掃院子，曹翠英心裏一動，掐了兩把大腿，擠出來兩滴眼淚，巴巴地進去喊人。

  “四嬸……”

  白春蓮一見她那樣子，哎喲一聲：“翠英這是怎麽了？”

  “四嬸，我媽摔了，進了醫院，也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我哥也在家裏鬧著腿疼，家裏止疼藥也沒了。”曹翠英嗚嗚地哭，“四嬸，我想去縣裏看我媽，順便去給我哥買藥，現在去怕是走不到縣城天就黑了……”

  ***

  楊冬來這邊跟村裏人一起把毛君蘭送進了縣醫院，因為有文隊長出頭，他借口去看舅舅從醫院裏出來。

  郵局裏可以打電話去部隊上，楊冬來想了想，去那裏打電話，他回來之前老班長老楊還叮囑他有機會早點找個媳婦兒，他那時候沒敢想，但現在都訂婚了，理應匯報一聲，順便先把結婚申請打上去。

  軍線很暢通，聽老班長老楊在電話裏訓了一通話，楊冬來把結婚申請的事情說了，準備掛機。

  “冬來，我私人再拜托你一件事，幫我去你們縣裏公安局去問個消息，你去找史大龍，幫我問問看孩子找到了沒？”老班長在電話裏叮囑。

  “是！”楊冬來下意識挺胸立正，“我現在馬上就去。”

  他其實很想問老班長找什麽孩子，但又覺得這是別人的隱私，便沒有開口，心中直犯嘀咕。

  聽說老班長的妻子在二十多年前就難產死了，大人孩子都一塊兒去了，後來也一直沒再娶，他怎麽會找什麽孩子？

  不過，這些疑問他通通沒問出口，掛上電話就往公安局去了。

  去局裏順利找到了史大龍，這人也是老兵專業回來的，知道楊冬來的來曆之後，對他叫一個熱情，非要請他吃頓飯，楊冬來推辭不過，兩人一起去招待所下麵的食堂吃午飯。

  “兄弟，你現在知道我在這裏了，以後有事盡管來找我。”史大龍把胸膛拍得啪啪響。

  “好，謝謝大哥！”楊冬來道謝。

  沒錯，就一頓飯的功夫，兩人已經稱兄道弟了。

  “這就對了！”史大龍一拍他的肩，“你是我姐夫的兵，那就是我兄弟，不管什麽事都別客氣。”

  楊冬來剛才已經知道了，這個史大龍是老班長的小舅子，但礙於兩人之間有個逝去的親人，他沒有細問。

  事關傷心事，史大龍也沒有細說，隻是臨分別前拍著楊冬來的肩膀說道。

  “老楊那人別扭了半輩子了，天天念著我姐，連個家都沒成，臨了還不敢自己找我打聽。你回去之後告訴他，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我早就不怨他了，你讓他放心，隻要我活著，就一定幫他把當年的事情查清楚，幫他把孩子找回來。”

  信息量很大了，楊冬來向來很沉穩，壓得住好奇心，隻點頭應了，仍然一丁點兒消息都沒打聽。

  “我看的出來，你是個好小夥子，我很喜歡你，記得下次回來再找我，我再請你吃飯！”

  不知道為什麽，史大龍總覺得看著這小夥子就有種親切感，越看他就越滿意，都想招他做女婿。

  “謝謝大哥，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

  楊冬來對史大龍的印象也很好，熱情豪爽，耿直有義氣，加上是老班長的小舅子，印象更好。

  從公安局出來，楊冬來又去郵局打電話給老班長回話，他聽得出老班長的失望，剛想著安慰安慰他，卻一抬眼，看到了街對麵兩個熟悉的人。

  曹翠英跟曾子浩兩個人，正推著一輛自行車站在街邊四處張望。

  “老班長，我這邊有事先掛了，您想著我的結婚申請，盡快給我批下來。”楊冬來說完掛上了電話。

  付完錢，再向對麵看去，剛才還站在街邊的兩人竟然不見了。

  楊冬來急忙跑出去，四下尋找。

  此刻的曾子浩和曹翠英，正跟人站在供銷社背後的小巷子裏，那人一身中山服，頭發梳得油光水亮的，胳膊下夾著公文包，一看就是哪家單位裏的小領導。

  他正在仔細打量自行車，眼神是滿意的。

  曾子浩舔著臉笑著，“大哥，這真的是剛買回來的，一天沒騎過，全新的。要不是家裏急需要用錢，我們也舍不得拿來賣了。”

  曹翠英小臉煞白，仔細看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眼看就要掉下來了，她一隻手緊緊把著座椅不放。

  曾子浩回頭瞪了她一眼，又朝男人笑道：“你看，家屬還舍不得，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接著回頭假裝安慰曹翠英，“你放心，等這個坎兒過去，我一準再給你買個新的。”

  背著男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看的曹翠英發抖，手腳一軟，就鬆開了座椅。

  男人看了眼曹翠英，又看了眼曾子浩，疑惑地問：“你們這是沒商量好啊！到底賣不賣啊？”

  “賣賣賣，當然要賣！”曾子浩連忙點頭。

  “那就五十，我買了！”男人開價。

  曹翠英心尖一抖，一輛自行車竟然值五十塊錢，眼睛頓時就亮了。

  曾子浩卻不滿意，“不行，這是我一百二買來的，現在還這麽新，至少得要一百。”

  一百！！曹翠英更震驚了，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把抓住曾子浩的手臂。

  “子浩……”

  曾子浩看也沒看她地甩掉了她的手。

  “大哥，這麽好的車，一百塊你虧不了！”

  楊冬來從巷子口折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曾子浩跟人這樣說，那男人算個爽快的，一口就答應了。

  “行！看在你們也不容易的份上了，一百塊錢我買了。”

  “好好好，謝謝大哥！”曾子浩興奮地搓手。

  曹翠英也在旁邊興奮地快要原地起跳的樣子，楊冬來一直就冷冷地看著。

  他要是沒看錯的話，這輛自行車，正是他買給曹小滿的那輛，他們一天沒舍得騎，倒讓這兩人給偷來賣了！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