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作者:櫻桃果酒      更新:2021-02-05 03:36      字數:3744
  Chapter 135

  這些年來,阿爾法德·布萊克的身體幾乎可以說是每況愈下。隻是布萊克家族中誰也沒有料到,在前段時間還勉強能拄著拐杖參加晚宴的阿爾法德,如今卻隻能躺在寬大的床鋪上不斷地苦苦掙紮。

  聖芒戈的治療師查出病因的時候,顯然已經錯過了治療的最佳時機——病毒已經從肺部擴散至了全身,因此就算布萊克家的人能夠請來全魔法界最具威望的治療師,恐怕也同樣是無力回天。

  此時此刻,阿爾法德的肺部就像是一個破敗的風箱,在呼吸的短暫間隙中,仍不停地發出尖銳刺耳的咳嗽聲。沃爾布加和自己的丈夫奧賴恩,還有她的小兒子雷古勒斯一同站在阿爾法德的床邊,神情哀悸,臉色蒼白得堪比臥室裏的牆紙。

  這幾天,阿爾法德一直都處在一種半睡半醒間的狀態,神誌時而能夠保持清醒,但更多的時候是半張著最低聲呻.吟著什麽。作為阿爾法德的姐姐,沃爾布加也同樣時不時會前來他的臥室內和克利切一起替他換洗衣物。卻沒料到已經到了這種時候,自己弟弟的嘴裏卻依然還在呼喚著一個令沃爾布加本能性感到厭惡的名字。

  “西裏斯……”他吃力地睜開了自己那雙混沌的灰色眼睛,斜眼看向了自己的姐姐,“西裏斯回來了嗎?”

  “別提他。”沃爾布加咬牙切齒地回答,“我沒有像他這樣吃裏扒外的兒子!”

  阿爾法德的眼中很快就浮現出了哀傷。“讓我見見他吧,沃爾布加。”他低聲懇求道,“讓我見見他……這已經是我最後的願望了。”

  沃爾布加聽後並沒有說些什麽,隻是垂下了頭,站在她身側的雷古勒斯看得出母親是在強忍著眼眶裏的淚水。於是還沒有等沃爾布加開口,他便率先安撫自己的舅舅道:“放心吧,舅舅。母親已經寄信給西裏斯了,他一定很快就能夠趕回來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西裏斯從來都不會仔細閱讀沃爾布加寄給他的任何信件。

  正當所有人都陷入一陣低落的情緒之中時,一陣突兀的奔跑聲和叫喊聲突然從臥室後方的走道上傳來。房內的幾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隻見一名身材高瘦、身穿格蘭芬多校袍的黑發少年正氣喘籲籲地站在眾人的身後,一頭黑玉般的碎發也像是八爪魚似的橫七豎八地垂在了額前。

  沃爾布加的眼眶有些泛紅,母子二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雷古勒斯主動解圍道:“讓西裏斯和舅舅說說話吧,母親。”

  沃爾布加的嘴角明顯在這時抽搐了一下,看樣子似乎還想再反駁些什麽,她的丈夫奧賴恩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接著示意她和自己一塊離開。

  等沃爾布加和奧賴恩徹底消失在西裏斯的視線中後,西裏斯立馬一個箭步衝到了阿爾法德的床沿,伸手握住了舅舅那爬滿了褐斑的雙手,厲聲喊道:“舅舅!對不起,我來晚了!”

  阿爾法德沒有斥責他些什麽,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同時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原本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雷古勒斯倏地在這時插話,語氣中顯然夾雜著些許責備:“這幾天舅舅一直在叫你的名字,今天他的狀態要比昨天好一些,昨天他甚至都沒有辦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還在迷糊之中把我當成了你。”

  西裏斯靜默了數秒,過了良久才幽幽地問:“舅舅的身體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舅舅的身體一直看似硬朗,卻沒有人注意到他常年吸煙落下的隱患。”雷古勒斯答道,“聖芒戈的治療師說舅舅的肺部長了一個硬塊,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了,致命的部分已經轉移到了身體的大多數部位。”

  語畢,他又下意識地提醒道:“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你回來,西裏斯。”

  這一次,西裏斯極為罕見地沒有就這個問題和自己的弟弟發生爭吵。他隻是沉著嗓音說了一句“知道了”,隨後便直白地要求雷古勒斯讓他和阿爾法德單獨待一會兒。雷古勒斯一走,西裏斯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酸澀,開始止不住地低聲啜泣起來,嘴裏也不停地在責怪著自己。

  阿爾法德興許是意識到了什麽,握著他的雙手也不由得抓得更近了一些。“沒關係的,西裏斯。”西裏斯聽見他說,“我不是……還沒有死嗎?”

  西裏斯緩慢地抬起了頭,一言不發地觀察著舅舅消瘦的臉頰。在他的記憶中,一向高大健朗的阿爾法德似乎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羸弱過,仿佛隻要稍稍用力他的身體就會一觸即碎。

  “你已經很久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和我聊過天了,西裏。”西裏斯聽見阿爾法德叫出了他的昵稱,“這段時間,在學校裏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學習呢?”阿爾法德又接著問,“我知道你的性格不如雷爾那樣早熟沉穩,因此我總是會忍不住擔心,你的學習成績會不會差勁到無法正常畢業的地步。”

  西裏斯終於在這時忍俊不禁地道:“怎麽可能。我的成績在年級裏可是一直都排的上號的。”

  “那就好。”阿爾法德也淡淡地笑了,“隻可惜,我怕是沒有機會親眼見證你成為一個有出息的大人了,西裏。”

  西裏斯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了下來。“不會的,舅舅。”他連忙說,“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阿爾法德揶揄般地幹笑了兩聲,說:“我自己的身體,我難道還不清楚嗎?不過,這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沒有孩子,因此哪怕死去之後,我也沒有過多的牽掛。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西裏。這些年來,我不是不清楚你和你家裏人之間的矛盾,之所以一直沒有對這些事發表自己的看法,也不過是覺得自己沒有資格插手姐姐家中的私事罷了。”

  “你希望我和母親和解嗎,舅舅?”

  “和解?”阿爾法德微微眯起了眼睛,“不,我並不希望你因為我的意見去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孩子。我隻是希望你能夠由衷地快樂。”

  說到一半,阿爾法德又忽然重重地咳嗽了起來,這一次,他甚至直接當著西裏斯的麵咳出了血。

  等氣息好不容易變得平穩一些之後,他才繼續闡述道:“實際上,我也並不是無法理解你的感受。在我上學的時候,霍格沃茨裏的生活就算不上‘太平’——那個時候,蓋勒特·格林德沃的勢力席卷整個歐洲大陸,哪怕是大不列顛也沒能完全幸免。學校裏也出現了不少自稱‘聖徒’——也就是格林德沃的忠實追隨者的人,開始對非純血出身的巫師做出了一些行為過激的舉動。那時,姐姐和我的家人們大多都默許了這些人的做法,甚至還有人認為他們這麽做是在為我們這些純血的巫師爭取權益。我雖然全然無法認同他們的觀點,可為了不讓身處斯萊特林學院的自己遭到其他同學們的排擠,我最終卻也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一直到格林德沃被關進紐蒙迦德監獄後,新的黑魔王再一次出現。也就是今時今日。”

  說完,阿爾法德稍稍抬起了臉頰,用自己的那雙迷蒙的眼睛與西裏斯的保持著對視。“你比我勇敢,西裏。你一直都是。”他說,“能夠審時度勢並暫時地維持隱忍,或許稱得上是一種了不起的能力。但是,能夠自始至終地堅定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也絕不是一種過錯。”

  ——誠實和勇氣,同樣也絕不是一種過錯。

  緊接著,還沒等西裏斯接話,阿爾法德便用手指指了指床頭櫃上的那一卷羊皮紙,對西裏斯說:“幫我把那卷羊皮紙和桌麵上的羽毛筆給我拿過來。”西裏斯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後才依言照做。

  等接過西裏斯遞來的紙和筆後,阿爾法德若有所思地長歎了一口氣,一麵顫顫巍巍地用手在上麵書寫著些什麽,一麵問:“你在學校裏……有喜歡的女生嗎,西裏?”

  西裏斯的臉色驟然一僵。“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舅舅。”

  “如果有,這份文件或許能夠成為你離開家族之後成家立業的底氣。”阿爾法德深深地望著自己最偏愛的侄子,輕聲說,“你的父母當初的確是為了誕下純血的繼承人才訂了婚,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們之間沒有所謂的愛情。而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孩子。至於和你訂婚的那個姑娘……哪怕她將來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估計也不會淪落到成為孤家寡人的地步。”

  西裏斯聽了這話,突然意識到阿爾法德似乎並沒有知曉阿佳莎家中的變故。

  書寫完畢之後,阿爾法德的力氣頃刻盡泄,卻還是艱難地用手將筆和紙還回了西裏斯的手心裏。他輕柔地摩挲著西裏斯的手背,叮囑道:“從今往後,就隨心所有地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西裏斯顫抖著雙臂將手中的羊皮紙展開,視線早已被淚水暈得模糊不清,紙上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卻依然清晰可見:

  「我在此立囑,對本人所有的部分財產,做出如下處理。

  我自願將我名下的絕大部分財產遺留給我的侄子西裏斯·奧賴恩·布萊克先生,其中包括了我存放在金庫內的全部金加隆以及我名下的所有房產。

  本人遺留給西裏斯·奧賴恩·布萊克先生的財產,屬於布萊克先生個人所有。

  阿爾法德·帕勒克斯·布萊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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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這一段的時候,我內心特別平靜。

  其實我本人有過類似的經曆,我小學的時候家人突然得癌症去世,前幾個月還好好的,到一月份突然惡化不到十幾天就走了。很多人都覺得,麵對至親去世的時候人應該是悲痛的,但作為一個過來人,我隻能說我最真實的感受不是悲痛,而是遺憾。

  因為知道人的生老病死從不是我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事情,所以並沒有感到悲傷。遺憾卻又是因為,明明在他活著的時候可以擁有更多陪伴他的時間,卻都因為一些可有可無的原因讓那些機會浪費了。

  可轉念一想,如果他不是突然去世的話,我又會感到自責嗎?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哎,當年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喊我名字的樣子還曆曆在目,臨死前還囑咐我一定要好好讀書,真的……那時候一瞬間就感覺人的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