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天天依舊被嚇著了，他不自覺就往周小滿身上靠。

  “沒事。”周小滿拍了拍他的背，安撫完了，才對王外婆道，“這是小寶的相冊。之前，他媽媽來的時候留下的……”

  她將前些天霍家人來過的事情簡略地說了。

  周小麗頓時就道：“小寶的爸爸媽媽？他不是姐夫的孩子嗎，怎麽又冒出了個爸——”

  說到這，才發覺有些不妥。

  “那什麽，姐夫，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很驚訝。”

  餘安邦哼了一聲：“你們當然驚訝。是都覺得小寶就是我在外麵跟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吧。”

  又不是我一個人這麽覺得。

  周小麗腹誹，卻隻能尷尬地笑。

  張達強就笑著為媳婦解圍：“那小寶呢，小寶怎麽說？”

  他回頭在堂屋裏找小寶。

  “小寶，小寶，你在哪裏？”周小麗順著話，就也跟著找人。

  徹底歪樓了。

  “行了，說正事。”周小滿看亂糟糟的堂屋，示意他們別搗亂。

  “外婆，你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想問。”她指著餘天天剛剛打開的那本相冊。

  王外婆的目光依舊死死地盯在相冊某頁不動。

  直到周小滿再一次問時，她才抬起頭來。

  眾人俱吃驚不已。

  隻見，王外婆眼框裏全是水光，嘴唇都有些哆嗦。

  “他，我可能找到他了。”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真的嗎？恭喜奶奶。”周六子第一個反應過來，“什麽時候，我們見見叔叔。”

  周小滿的目光則落在那張相片上。

  那是一張全家合照。

  排在前麵的，是十幾年前的霍光華與劉念思，劉念思手裏抱著個娃娃，應該就是小寶了。站在兩人身後的，是兩個婦人。一個年紀輕些，雖然打扮時髦，周小滿一眼就認出來，是之前來過的霍光華的母親。

  另外一位麽……

  她凝神仔細看，發現自己不認識。

  可就是這位年長的婦人，吸引了王外婆的注意。

  可這是個女人，跟小舅舅八竿子打不著啊。

  或許，外婆認識這個女人。

  “外婆，你說的是這個人嗎？”周小滿指著照片上的女人問。

  王外婆點點頭，眼淚已經往下落了。

  周小麗忙拿出手帕遞給她。

  王外婆接過帕子，胡亂擦著眼睛。可那眼淚卻自有主張，不聽使喚似的，落個不停。

  開始隻是無聲掉眼淚，到了後頭，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這樣失態的王外婆，別說周小滿沒見過，在場所有人都從未見過。

  在他們的印象中，王外婆向來不苟言笑，就是情緒激動時，也比較克製。

  像今天這樣失態，是絕無出現的可能。

  眾人紛紛安慰她。

  足足過了好幾分鍾，王外婆的心情才平複。

  見屋裏所有的晚輩都關切地看著她，她頗有些不好意思。

  不過，此時她實在太激動了，也顧不上了。

  她指著相冊上的人問周小滿：“這個人你認識嗎？這張相片是哪裏來的？”

  周小滿搖頭：“我也不認識。要問小寶的媽媽，是她留下來的。你認識她？”

  這個“她”，是指的年長的這個女人。

  王外婆點點頭：“認真說，你們要喊她叔外婆。她是我妯娌，幾十年前動亂的時候，她跟她娘家人走了，你小舅舅，就是跟她走的……”

  王外婆又說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周小滿已經從王桂枝嘴裏聽說過了事情的大概，可站在王外婆的角度，信息就更多了。

  當年，她的妯娌強行要將她小兒子過繼，雖然流程沒走完，兩家卻已經默認了。

  王外婆的公公婆婆為了安撫王外婆，讓二房拿錢出來補償大房。

  王外婆自然不肯要，二房妯娌就從自己的嫁妝裏麵，勻了一間鋪子出來。

  王外婆知道的時候，外公已經過戶了。她就是反對，都來不及了。

  偏偏就是這間鋪子惹了大禍。

  動亂年代，這間帶著資本主義的鋪子，讓外公徹底背了黑鍋。

  最後，丟了性命。

  再後來，就是走的走，散的散。

  從那以後，王外婆再也沒見過兒子，也沒有更多的心思想念小兒子了。

  因為，她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得把孩子養育成人。

  王外婆家境雖比不得她妯娌富裕，出嫁前，卻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為了兩個孩子，什麽髒活累活都做。

  好在，除了力氣活，她還有手藝，她會做衣服。這個手藝，後來也傳給了王桂枝。

  另外，跟著外公，她也學了點中藥。因為出身書香門第，投奔親戚時，還堅持帶了半箱子書。

  這些書，後來傳給了王家舅舅王南星，王南星因此成為附近幾個大隊的赤腳醫生。

  好不容易將孩子們養大，又各自婚嫁，日子一天天好過，王外婆就動了尋親的念頭。

  可惜，身處鄉下，消息又閉塞。茫茫人海尋親，不啻於大海撈針。

  也算是上天垂憐，兜兜轉轉，竟然在這被她發現了線索。

  “……隻要找到她，我就找到了你們舅舅。”王外婆激動地道，“要是能在死前見他一麵，我這輩子也沒什麽遺憾了。”

  原來是這樣。

  解鈴還需係鈴人。

  霍光華母子與王外婆的妯娌是什麽關係，隻有問當事人才知道。

  周小滿就問餘安邦：“上次他們說住在哪裏來著？”

  餘安邦撓撓頭，有些懊惱地道：“我當時沒仔細聽。”

  王外婆聞言，頓時急了：“那可怎麽辦。實在不行，咱們一家一家找，反正星城也不大。是不是，六子？”

  在城裏住的久了，她習慣有事就找周六子。

  “是不大，”周六子立馬拍胸脯保證，“奶奶放心，隻要他們在星城住，就是在旮旯灣裏，我也能找出來。”

  “那就辛苦你了。”王外婆鬆了一口氣，笑道，“到時候跟你小叔叔見麵，讓他給你備一份大禮。”

  “那您可不能賴賬。”周六子湊趣道，“我都記下來了。”

  “好。”

  “那個，”小寶突然插話道，“我知道他們住在哪裏。”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他垂下眼皮，嘟囔道：“之前我去送過她，天色也不早，我怕她一個人迷路。”

  是說劉念思。

  “那剛好省事了，”周小滿瞥了兒子一眼，就道，“你現在就告訴咱們，我們馬上過去看看。”

  “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