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舒珍珍大吵一架的白安城並不痛快。

  他回了家。

  走到家門口才發現，他回的，不是兩口子的家，而是父母的家。

  他不禁苦笑。

  這段日子，舒珍珍時不時喊肚子痛，他草木皆兵。再加上又有外頭的事煩心，每天到回家的時候，他就不願意進那張家門。

  一旦進了家門，空氣似乎都沒有那麽自由了。

  這也許是他今天會下意識走到父母家來的原因。

  白安城搖搖頭，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一進客廳，就被滿屋子的煙嗆著了。

  “怎麽抽這麽凶？”

  他一邊說著，一邊去開窗戶。

  角落裏，白父吞雲吐霧著，沒有搭腔。

  白安城開了窗戶，就到父親身邊坐下。

  “別抽那麽多，等下又咳嗽了。媽回來也得說你。”

  像是印證他的話似的，白父被一口煙嗆著了，拚命地咳嗽起來。

  白安城歎氣，將桌子上的茶端給他。

  白父猛喝了兩口茶，才舒服些。

  “你怎麽回來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就回來看看。”白安城隨口答道，又問，“是不是家裏的事沒處理好？”

  “咱們白家這回估計真要完蛋了。”長長的充滿疲倦聲音，在空蕩的客廳裏回響著。

  白安城心下咯噔一下，麵上卻不敢露出半分，強擠出一絲笑，安慰父親：“爸，你也別想太多。這回，外公外婆親自過來了，應該沒事吧。”

  “安城啊，”白父歎了一口氣，“你外公外婆為什麽過來，你難道不清楚。你爺爺事，他們倆要避嫌。這才用看病的借口來了這邊。至於我這邊，他們是完全使不上力。”

  “不……不至於，”白安城心下涼颼颼的，不知是說服自己，還是說服父親，“爺爺也沒做什麽，根本就不算侵占國家資產。他們廠裏那麽多人都那樣幹，不都沒一點事，怎麽輪到爺爺身上就不行。外公外婆是要避嫌，可黎家在那邊也還有關係，總會出一份力的。”

  “但願吧。”白父繼續抽煙。

  他其實是很不樂觀的。

  半個月以前，他父親在鄂省那邊被人舉報侵占國家資產，很快引起了上麵的重視。

  當天，就被停職，要求配合調查。到現在，人還不能自由活動。

  嶽父嶽母得到了消息，當時就托關係去問了。沒兩天，嶽父就以身體不好為由請了長假。嶽母則是說要陪嶽父看病，也請了假。

  兩老在鄂省待了一個多禮拜，直接來了星城。

  還來不及跟他們細談，他也被停職了。

  說是他們父子的工作調動，涉嫌以公謀私，挖社會主義牆角。

  兒子安城早就辭職了，問題倒是不大。就是自己這邊，不得不配合調查。

  人一旦閑下來，就容易想得多。

  他回想起全家人在鄂省的生活，越想心裏越沒底。

  他們一家人在那邊過得非常滋潤，時不時有人送禮。

  他父親雖然職位不錯，可工資卻沒那麽高。已經在鄂省買了房，家裏各種稀奇的電器也不少。不像是他父親的工資能負擔的。

  或許，父親真侵占了國家的資產。

  難道，幾年前，父親動用關係，將他跟兒子弄到星城來，已經是未雨綢繆了？

  那時候，父親的說辭是，因為他自己沒退休，兒子孫子就沒有更好的職務，出不了頭。讓他們到星城來試試。

  說不定有更多的機會。

  剛好嶽父那也有關係，星城這邊有嶽父的朋友。

  索性，他們全家就過來了。

  現在回頭想想，似乎早就有征兆，隻是他沒有發現罷了。

  “……爸，你在想什麽？”

  白安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白父很快就回神了，他看向兒子：“你媳婦沒事不，又見紅了？”

  白安城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應該沒事，醫生說沒事。”又補充道，“醫生說，隻要她不瞎想，老老實實靜養，孩子肯定平平安安的。”

  白父點點頭：“外頭的事，別告訴她了。還有你媽也是，不該讓她知道的事，還是別讓她知道。”

  “我知道。”白安城道，“到現在，媽都以為外公外婆隻是過來看病的。她以為您隻是休長假。我媳婦就更加不知道了。”

  “那就好。”

  話畢，父子倆就陷入沉默當中。

  許久，白父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問他：“你的事怎麽樣了，還這麽跟餘安邦鬥著？”

  白安城苦笑：“最近發生了一些事，你還不知道……”

  他將舒有誌放火燒人家倉庫，又被人用水淹了倉庫的事說了。

  “你打算怎麽辦？”白父語氣平淡地問。

  “我不會管，也管不了。”白安城無奈地道“我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

  白父靜靜看著他沒說話。

  白安城就搓了一把臉：“爸，你別這麽看著我。我知道你的意思。如今家裏情況是這樣，我早就不想跟餘安邦這麽爭下去了。對他，對我，都沒有好處。而且，他耗得起，我耗不起。”

  “嗯，”白父就點點頭，“你能這麽想，我很欣慰。你也是要當爸的人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妄為。做事之前，先想想家裏。這以後啊，你就是家裏的頂梁柱，沒人幫你兜底了。”

  白安城鼻子一酸，差點眼淚掉下來。

  父親這話，感覺像是交代遺言。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可明明大家都好好的。

  “爸，”他強忍心酸，“咱們家會度過這次難關的，你別想太多。爺爺那邊，這些年關係網也挺多，他要落難了，肯定有人幫忙。都說拔出蘿卜帶出泥，那些人就是為了自己，也不會眼睜睜看著爺爺遭難。”

  “但願如此吧。就是你爺爺那人，太過自信，又膽大妄為，什麽話都敢說。我怕是落了不少把柄在別人手裏。可惜咱們自身難保，也鞭長莫及。我想著——”

  “什麽遭難，什麽自身難保，什麽鞭長莫及，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門“哐當”一聲被推開，黎秀慧焦急的麵孔就出現在父子兩跟前。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讀出了糟糕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