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滿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紅的。

  她先去找了王桂枝，把周奶奶硬要塞給她的東西讓她保管。

  王桂枝看著那用手帕包好的東西，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奶奶藏這些東西，藏得跟寶貝似的，生怕我們誰摸了去。就是你哥進她的房間，也盯得死死的。沒想到，都給你留著了。”

  “老小老小，奶奶越來越像孩子了。”周小滿解釋了一句，又問起了她的身體，“上回去醫院檢查，醫生怎麽說？”

  王桂枝就歎了口氣：“能怎麽說，就是年紀大了，難免有各種毛病。前兩天有些咳嗽，我說要帶她去衛生院看看，她不肯。晚點你勸勸。”

  “知道了。”周小滿答應下來。

  母子兩個又聊了一陣，周小滿就去後頭廚房幫忙。

  才進廚房，就看到嫂子梅子在忙活。

  她後知後覺有些尷尬了。

  何抗美那件事後，姑嫂兩人還是頭一回見麵。

  雖然沒有把話說破，可中間夾著個何抗美，兩人的立場到底不一樣。

  “你來啦，”梅子卻像是沒事人似的，主動與她打招呼，“快來醃牛肉，我放鹽沒個準。”

  倒是她想多了。

  周小滿暗自搖頭，答應一聲，擼起袖子就來幫忙。

  “嫂子，你怎麽今天沒有回去？”

  梅子與娘家關係差，平時大年初二，是去她外婆家的。

  “我外婆去姨媽家過年了，讓我們初四再回去。”梅子一邊說話，一邊切著菜，又問起孩子們來，“小寶期末考試成績怎麽樣？”

  “他考得還不錯，就是餘鬧鬧不行。”

  “小寶倒是向來不讓人操心，鬧鬧還小，你也別管得太狠了。”

  “嗯，喜兒呢，最近還調皮不？”

  “正是調皮的年紀，可惜她爸寵得很。”

  “……”

  兩人就說起了孩子經。

  三個小時後，飯菜上桌了。

  大人們一桌，孩子們一桌，熱鬧無比。

  飯後，周小滿被周和平叫到一旁說話。

  “上回那件事，你別跟你嫂子一般計較，我已經說過她了。”

  周小滿就斜著眼睛看他。

  周和平被親妹妹看得渾身不自在，隻輕咳一聲，故作嚴肅道：“怎麽，你還不信？！要不要我去把你嫂子叫過來，麵對麵說清楚。”

  周小滿哼一聲，就道：“你在嫂子麵前是什麽樣，真當我們不知道？！算了，今天大過年的，就給你留點麵子。”

  明明是個妻管嚴，在外卻喜歡端大丈夫的人設，騙騙外人還行，騙自家人就沒必要了吧。

  周和平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你”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周小滿這才覺得痛快了，又問起在飯桌上就一直想問的話。

  “剛剛聽小麗那意思，你們如今跟她算是徹底分開了？”

  飯桌上，周小麗與梅子提了兩嘴衣服的事。聽著像是已經分家了。她不明就裏，冒冒然也不好開口問。

  “是這樣，”周和平點頭，“我跟梅子一直屬意做低端，薄利多銷，如今市場也打開了，布票都廢除了。賺頭也挺大。小麗以前就是接私人的活，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麽定製，價錢上就貴很多。分開也挺好，各自沒有矛盾。就是如今有些賬還沒算清，等過了年，可能還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理清楚。”

  周小滿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樣就最好。

  生意是生意，親戚是親戚。能不撕破臉皮回到原來的位置，再好不過。

  具體情況是什麽樣的，到時候再找周小麗問問就是。

  不過，以她對梅子的了解，應該不會讓小麗吃虧。

  兄妹兩個還要說話，王桂枝那頭已經催著出門。

  按照慣例，下午她們是要去外婆家的。

  到了王家，又是另外一番熱鬧。

  眾人的注意力，都在王小小手裏的孩子身上。

  七個多月大的孩子，已經完全長開了，跟周六子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隻有那雙眼睛隨了媽媽，又大又亮又圓。

  小東西非常愛笑。隻要有人逗她，她就衝你樂，露出才長的幾顆牙齒。

  把在場的稀罕得不行。

  尤其是餘安邦，再一次被酸倒了。看周小滿的眼神格外委屈。

  周小麗瞬間就明白了，故意打趣道：“要不，姐你們再生一個，最多罰點錢，反正你們有門路，也不會影響你工作。”

  如今他們都不缺錢。

  餘安邦有些意動，張嘴想說什麽，就對上周小滿平平無奇的眼神。

  到嘴的話，生生轉了個音。

  “我們家如今有三個孩子足夠了，不想再生了。倒是小麗你們兩口子，要是想生，還可以再生一個。”

  周小麗很想笑。

  她姐這家教，嘖嘖。

  正這麽想著，就聽到張達強道：“小麗，咱們可不敢再生了。我們單位如今抓的好嚴，有個同事不小心懷孕了，還去打胎了。再遲一步，政教處的主任都要親自找她聊天。”

  周小麗頓時笑不出來了，忍不住就道：“就你那破工作，丟了就丟了。”

  張達強一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本還在跟王家外婆聊天的王桂枝，回頭瞥了張小麗一眼，輕描淡寫道：“大過年的，就不談那些事，有什麽話回去再說。”

  周小麗哼了一聲，到底怕她媽，沒再說話了。

  要不要再生一個，她倒是沒有很大關係。可就是看不得張達強把他那工作當寶貝似的的態度。

  這幾年，她賺的錢多，張達強的工資壓根不夠看。

  這就算了，他教了兩個班，如今又當了班主任，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學校。家裏裏裏外外都是她，要說她沒有怨言，那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為什麽她非要靜靜去她爸爸的學校。

  孩子就在自己學校上學，他總要操心吧。

  可讓人生氣的是，張達強大部分時間，依舊花在別人家的孩子身上。靜靜頂多每天跟著他一道去學校。放學還不能一起回來。因為他要留下來處理班上的事。

  一個學期下來，竟然隻有兩三回是跟著靜靜一起回來的。

  有一回，靜靜單獨放學回來，被狗追了一路，是哭著回來的。晚上還做起了噩夢。第二天，說什麽都不肯去上學了。

  那之後，就是她每天去接。

  自此，她對張達強這份工作的怨念，達到了頂峰。

  王桂枝哪裏知道女兒的心思，她是覺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女兒也太不給女婿麵子了，準備回頭找個時間好好跟她聊一聊。

  正這麽想著，一抬頭，就看到了前坪來了個人。

  她的眉頭不由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