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餘秀蓮兩口子與餘鬧鬧一道去了子敬小學。

  一路上餘鬧鬧磨磨蹭蹭的，尤錢已經心裏有數了。

  等到了學校，看著餘鬧鬧去了教室，這才與餘秀蓮一道去老師辦公室。

  “鬧鬧這孩子，不會撒謊吧。”餘秀蓮也覺察到不對勁，“我看他那樣子，似乎很排斥你。”

  何止是排斥，根本就是想蒙混過關。

  尤錢已經被氣樂了，可考慮到餘秀蓮的身體，隻道：“管他呢，反正見了老師就知道了。”

  家訪家訪，是校訪還差不多。

  安邦兩口子不在家，他剛好了解一下，這小子在學校到底表現怎麽樣。

  兩人一路問路去了辦公室，很快就找到了他們的班主任老師。

  王老師聽說二人是餘鬧鬧的家長，態度還算和善。

  “你們家餘嘉興性格還挺開朗，”他道，“就是性子還要磨一磨，太好動了。”

  餘嘉興是餘鬧鬧的大名。

  沒有想象中告狀的場麵，尤錢鬆了一口氣。

  餘秀蓮也笑了起來。

  這類似的話，餘鬧鬧讀育紅班的時候她們就聽過。

  應該算是家訪吧，餘鬧鬧沒撒謊。

  然後，兩口子就發現，他們放心得太早了。

  隻聽那王老師繼續道：“回家還是要好好管一管，有點活潑過頭了。剛到學校一個月，就換了兩撥同桌了。開始是用毛毛蟲嚇唬同桌，一個女孩子，哭了一天，家長都找了過來。第二天，就給他換了同桌。這回同桌是個男同學，膽子倒是不小，他就帶著人家到處搗亂。甚至跟高年級的同學打架，影響非常不好。批評教育後，這段時間倒是沒打架了，可上課他就睡覺，有一回上語文課，還打呼嚕……”

  一樁樁，一件件，餘秀蓮聽得滿臉通紅，就是尤錢這麽厚臉皮的，也隻覺麵皮發燒。

  他錯了，明明知道是來學校挨批的，為什麽要跟著餘秀蓮一起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難道不好嗎。

  王老師經常批評孩子，順帶批評孩子家長的，看兩人這窘迫的模樣，心裏就舒坦了些。

  他端起茶，喝了兩口，潤了潤嗓子，語氣也放緩了：“孩子還小，將來長成什麽樣，全靠家長老師教。隻要你們不慣著，餘嘉興小朋友將來肯定不會長歪。更何況他媽媽還是大學生，也是人民教師。另外，我跟他爺爺也是這麽說的。小孩子腦袋瓜子還是挺靈活的。他爺爺也說會好好教育孩子，就是剛好這段時間——”

  “他哪個爺爺？”尤錢敏銳地發覺其中的不對勁，就笑著問。

  餘秀蓮也是一臉茫然。

  不遠處的另外一間辦公室，黎清河把包放在了座位上，端起搪瓷缸，要去倒熱茶。

  有老師就笑著道：“黎主任你回來了啊，教學研討還順利不？”

  黎清河端起暖水壺，一邊倒水，一邊笑著道：“還挺順利的，回頭會上，會大家一起交流這回的收獲。”

  那人就笑了起來，順著話題恭維了他幾句，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有些遲疑著道：“對了，您不在的這幾天，一年級的王老師來找過幾回，說是他們班上的那位姓餘的同學又有事。”

  黎清河倒水的手就是一頓，隻覺得心尖發苦。

  他原本是想討好餘鬧鬧，享受享受祖孫情，沒想到，卻招惹上了一枚麻煩精。

  一個學期才過了小半，人家就給他惹了不少事。

  先是欺負女同學，有學生家長找過來要討說法，王老師就來找他。他沒辦法，隻能出麵向人家家長賠禮道歉，並承諾會好好管教孩子。好話說了一籮筐，才算安撫住了人家。

  隨後，又有家長來告狀，說餘鬧鬧帶壞同學，影響不好，要重新安排座位，王老師跟他吐了好幾回苦水。

  再有就是三天兩頭任課老師抱怨說餘鬧鬧太好動，上課講小話，影響班上紀律什麽的。

  告狀的話，他不知道聽了多少輪。

  若隻是這樣也就算了，他最多圖清靜，撒手不管了。

  可偏偏因為第一次他出麵時，為了營造好爺爺人設，特意與餘鬧鬧說，以後有事可以來找他。

  這下可不得了，小東西就像持有上方寶劍似的，在班上宣揚，他在學校有人，不怕別人欺負。與高年級的同學打架時，更是放狠話，說要請他來幫忙。話傳到他耳朵裏的時候，他差點氣得吐血。

  現在學校的同事們，都知道他有個小孫子在一年級，是個混世魔王，但凡有點風吹草動，都來找他要說法，隻把他愁得晚上都睡不好。

  他也找餘鬧鬧談過心，讓他好好表現，做個三好學生。可人家眨巴眨巴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很是不要臉的告訴他，自己很乖。

  哎，他怎麽會以為這小子是個好的呢。

  黎清河長長地歎氣，認命地放下搪瓷缸，去找王老師。

  兩個辦公室隔得並不遠，不過兩分鍾，就已經到門口了。

  “王老師，我們家餘嘉興這回又——”

  他的話音在看到餘秀蓮兩口子時戛然而止，隨即，是死一般的寂靜與……尷尬。

  幾雙眼睛在空中交匯著，誰也沒有說話。

  辦公室其他老師們隻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他們剛剛都聽到了黎主任家的什麽事，該不會被黎主任記恨吧。

  可誰又能想到文質彬彬的黎主任，竟然有那樣的往事，還敢與前頭鄉下媳婦的孫子有聯係。

  而且，人家如今正兒八經的爺爺奶奶還不知道。

  嘖嘖，如今正主找上門來了，這場麵——

  眾人雖害怕會被黎清河穿小鞋，可依舊壓不住熊熊的八卦之火。

  所有人用那種想看又不敢看，但還想看所以偷偷地看的眼神，打量黎清河。

  所有目光聚焦之地的黎清河就更難堪了，他臉上幾乎能刮下一層霜來。

  可他的喉嚨卻像是被什麽堵住似的，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尤其看到曾經畏畏縮縮的餘秀蓮，被眼前這其貌不揚，一副鄉下人麵孔的男人擋在身後的情景，他更覺得自己被釘在了恥辱的柱子上。

  這樣的尷尬場景，雖然才持續了兩分鍾，他卻感覺過了好幾個世紀那麽漫長。

  直到辦公室裏響起了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