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壓根沒來得及去人民醫院，在路上就碰到了當事人。

  “小小，你怎麽在這裏？”

  周小滿看著眼前的人，下意識就去看王家舅媽，王家舅媽一雙眼睛也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兩人。

  周六子坐在輪椅上，王小小在背後推著，兩人臉上都掛著笑，顯得很是高興。

  王小小看到周小滿跟自己的老娘，臉上先是一僵，隨即又笑了起來，那笑容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這神情變化，隻將周小滿二人弄得七上八下。

  尤其是王家舅媽。

  自家女兒是什麽脾氣，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看著很好說話，其實是個最認死理的。她該不會幹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吧。

  這麽想著，正要開口問，王小小已經說話了。

  “媽，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麽事。”王小小的不自然隻維持了片刻，就笑著看向了自家老娘。

  王家舅媽的眼皮子跳得更厲害了。

  她隱約覺得出了什麽事。

  “你們就出院了？六子，你的腿沒事了？”

  她說著話，目光不由落在周六子的腿上。

  “還是老樣子。伯母，你們怎麽來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我好安排人去接。”周六子神色也有些不自然，雖是與王家舅媽說著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去瞟旁邊的王小小。

  王小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竟然紅了。

  王家舅媽更加忐忑了。

  周小滿看著，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

  “咱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這裏不方便。”

  如今入了秋，天氣慢慢涼快起來，周六子作為病人，當街吹風實在不好。

  於是，一行人索性去了最近的周小滿家。

  等大家坐下來，王小小就放出了一個重磅炸彈。

  “我們打證結婚了。”

  “你說什麽，打證了？你，你故意騙人的吧。”王家舅媽驚得幾乎當場跳了起來。

  周小滿也驚訝得瞪大眼。

  她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王小小。

  她這從小就乖乖牌的表妹，怎麽就不聲不響幹了這麽件大事。

  “就是打證了。”王小小似乎也知道自己出格了，她往後退了一步，猶豫著，站在了周六子身旁，繼續道，“今天打的。我跟六子現在是正兒八經的夫妻。”

  “你這個死丫頭，”王家舅媽回過神來，上前就要去拽女兒，“你到底怎麽想的，這樣的玩笑開不得。”

  “是啊，”王家舅舅也皺起眉頭，“小小，你別說氣話，你媽要當真了。”

  “我沒說氣話，也沒有騙你們，就是真的。”

  王小小打開隨身的背包，拿出一張紙來。

  周小滿微微探頭，就看到一張類似獎狀的東西。

  碩大的“結婚證書”四個字，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簾。

  王家舅媽漲紅了臉，身子都開始發抖。顯然是氣狠了。

  王家舅舅的眉頭皺成個八字，一個字也沒說。

  這是都不同意啊。

  周小滿暗暗歎氣。

  這年頭不比後世，領證必須要戶口本身份證，沒有經過家人的同意，很難領到證。

  至於如今手續到底怎麽走，周小滿也是兩眼抹黑。她來的時候，就已經打證了，可惜連證都沒見過。

  據說，她跟餘安邦的結婚證，還收在娘家。

  人家王桂枝怕少不更事的她一根筋，要繼續與知青來往，索性把證先扣下來了。當然，這些都是她後來旁敲側擊，從周小麗那裏知道的。

  周小滿還在想些有的沒的，那邊母女倆已經推搡在一團。

  “你撒手，我仔細看看。”

  “媽，你輕點，別撕爛了。”

  “死丫頭，你放手。”

  “不要，不要拉，要壞了。”

  “行了——”

  一聲暴喝，兩個女人都停下了動作。

  “南星，小小她——”

  “我知道了，”王舅舅打斷王舅媽的話，他深深看了一直護著包的周六子，這才看向自家女兒。

  “你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說完，提腳往堂屋後頭走。

  王小小咬了咬嘴唇，站著沒動，被王舅媽一個推搡，這才不情不願跟在了後麵。

  眼見王家三口進了周小滿家後屋的客房，門哢噠上了鎖，餘安邦這才笑了。

  “你小子行啊，先斬後奏，比我強。也算是釜底抽薪了。”重重一下拍在六子肩膀上，隻把周六子拍得齜牙咧嘴。

  “安哥，你就別笑話我了，趕緊給我想想辦法吧。”

  周六子說話間，脖子伸得老長，一直往王小小幾人的方向看，一副想過去偷聽，又不敢的樣子。

  餘安邦還要再笑話幾句，周小滿歎氣，提腳往後頭走。

  “謝謝嫂子。”

  周六子喜形於色，用手推著輪椅，往前走了幾步，到底不甘心地停了下來。

  偷聽這麽沒品的事，他平時幹不出來，今天更不能幹。怕被未來的嶽父嶽母看輕。

  可真的好想知道他們說什麽啊。

  周小滿回頭，就看到周六子討好地衝自己笑，一邊笑，還一邊朝她雙手合十做拜托狀。

  她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這小子，真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啊。

  周小滿微微搖頭，走到了後屋。

  她站在門邊，開始敲門。

  過了幾乎有一分鍾，門才打開了一條縫。

  “進來吧。”

  帶著濃重了鼻音，王家舅媽側過身子，將周小滿讓了進來。

  周小滿就發現王舅媽眼睛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

  周小滿下意識抬頭去尋王小小，就見她靠牆根站著，微微低垂著頭，似乎正在抹眼淚。

  站在她旁邊的，是王家舅舅。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煙，煙圈繚繞中，他的臉色黑如鍋底。

  房間裏的氣氛很低迷。

  周小滿暗暗叫糟。

  自己進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可她作為主人，又算是雙方好說話的中間人，隻好硬著頭皮開口了。

  隻是，說什麽合適呢。

  她正思忖著，王家舅媽已經帶著哭腔，拉住了她的手。

  “小滿，你快勸勸這個死丫頭，她這是要往火坑裏跳啊。我們把她養這麽大，又讓她讀了大學，不指望她給我們養老，也不指望沾她的光，隻希望她嫁個好人家，順順當當過完這一輩子。那個六子，他癱著……反正，別說什麽城市戶口，他就是區長的兒子，我們也不樂意。”

  “媽——”

  王小小捂著臉，眼淚掉得更凶了。